密室之内的李莫愁师徒面色青白,僵卧如死,像极了小龙女当日行功倒错之时的情状,却又比之危重险急了数倍不止。
原本美艳清冷的“赤练仙子”此刻双目昏黄无光,眼望着面前的小师妹,几点混浊的泪珠讪然夺眶而出,却是心苦不已,有口难言,连一丝声气都也无从发出,她的徒弟洪凌波更是惨然,已然陷入了濒死的境地,几乎连生机都已告难以为继。
“前辈,我这师姐,师侄此时性命危殆,还请前辈施以援手,龙氏在此拜谢前辈了,我夫妇二人必定永感前辈大恩……”
小龙女自幼避居于古墓之内,远隔于红尘之外,不谙世俗情理,这才造就了冷傲决绝的烂漫性情。近来短短时日内却叠经了潮峰谷底的轮番冲击,不免已是乱了方寸,进退失据之下,言语都纷乱了起来,拉着杨过的袍袖就做势要拜倒下去。
秦暮随手一挥,止住了杨过夫妇的跪拜,却也正遂了杨过的心思,他可不想为这个恶毒的师伯求什么情,宏什么愿。
“二位不必忧心,她们师徒的伤势我当可救得。不过之前此女可是屡番心怀叵测,置你于无地,你再如何为她着想,只怕她都不会感念你的恩情。
不若如此,我将救治之法传授与你等,由你们夫妇来按法施治,倒也能多些掌控,不会留下太大祸患,二位觉得如此可好?”
对于李莫愁师徒,秦暮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感,也就不想在她们身上徒耗时间,轻轻的又把难题推给了杨过夫妇。
“前辈之义,龙氏夫妇铭感五内,虽然我这师姐确实有些乖戾,但此时此地,龙氏也只能厚颜恳请前辈,但求留得她们性命……”
小龙女却是难以明了秦暮话语中的含义,只顾着苦苦求恳,身躯又堪堪拜倒了下去。
“如此也罢,那我就吊住她们的生机,试看她们运命几许吧。小兄弟,你那义父正在外间运功,还需要有人护持一下为好,此间有我来处置便可,你先和夫人过去也好。”
秦暮也不欲拖泥带水,气机一带便将李莫愁师徒扶坐而起,双掌分抵在两人头顶百会之处,真元涛涛灌注了下去,却看得小龙女悚然停下了脚步。
百会重穴,一旦被制,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人手,稍有不慎,便是立时人死魂消的下场,秦暮竟然以真气灌顶来拨动两人生死,怎能不让人观之失色。
李莫愁与洪凌波此刻却是如蒙大赦。
自从两人习练了“重阳遗刻”中的功法,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一发而不可收,欢喜膨胀之余早就把本门的玉女心法忘到了脑后,全然失去了此前搏命追索的执意。
却不想黄衫儿集撰“九阴真经”之时,身负着难以申张的血仇如海,心境已是扭曲残毒到了极致之地,经由他手所倾注于书中功法内的凶戾乖张之气,若是没有王重阳那般雄踞武道巅峰的心境修为相资辅助,哪里有那么容易化解?
两人不察之下,直至已经祸根深种方知悔之晚矣,再想去搜寻玉女心法来辅以调和,却又失去了身体的凭依,这才招致了这场咎由自取的杀身之祸。
李莫愁与洪凌波两人仿佛枯死的藤条,重新抽出了新茎,滚滚的真元一经入体,立刻就收拢了在两人体内狂窜奔突的真气乱流,将已经被冲击得千疮百孔的经络重又复归原位,堪堪为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两人保留住了一线生机,但复又一触即走,阒然已是抽身离体而去。
侥幸逃过了死劫,复在贼去楼空之下元气大伤,已经被撼动了武道根基的两人,万分不舍的注视着已经轻身自行离去的秦暮,眼中的熊熊火焰足以熔金裂石,在颓然委顿的面色映衬之下,散发着燐燐鬼火一般的幽蓝之色,神情之诡谲只让小龙女不由得心中莫明一寒,无心再留,跟随着秦暮走了开去。
古墓此间已算是万般事了,秦暮今日倒还有一场约会要到重阳宫去赴,当下便也不再多留,简要嘱托交代了杨过夫妇几句便出了密道,一路施施然向着全真祖地行了过去。
全真祖庭之前,自然是牌楼林立,戒备森严,尤其山脚的解剑石更是分明彰显着皇皇之静气。
秦暮一路行来却是宛如闲庭信步,全然不为环境所扰,尘烟一般的掠过了重重的殿堂,直至重阳主殿之前才停住了脚步。
殿前的广场之上,全真门下的志、清、静诸辈弟子已是云集靡从,肃立无声,主殿的殿门豁然洞开,一俟秦暮驻足停步,马钰等全真真传的处字辈掌教、长老便迎了出来。
就连孙不二这位清静散人,居然也吊持着被厚厚绑缚住的右臂迎候了出来,面上无悲无喜的始终不动声色,倒也显出了几分大家弟子的自省风度。
“这位道友请了,此前多多有赖阁下莅临全真,方才消弭了本门之内的不肖之祸,丹阳在此这厢有礼了,还请道友入殿一叙,稍享薄茶清茗,也让本门一尽地主之谊,聊表寸草之心,道友先请。”
马钰的做派不卑不亢,清心正大,言语之间也是不闪不避,直斥己过,不避己非,确实当得起这个掌教之位,秦暮自然也是不为己甚,依言相请,昂然来到了主殿之内。
秦暮与马钰堂皇自在的端坐在殿中上位,全真真传的其余几子也都面色沉静,一一安然就座,等候一盏清茶奉上的当口,一具冷硬僵直的尸身亦是被送到了主殿之外。
“道兄请用茶。
昨日违犯门规的劣徒,归返之后已经坦陈了其所犯罪行,痛悔不及自裁已谢,本门亦已经将其逐出了门墙,不在传人之列,不再使宗门纳垢蒙羞。
此前冒犯了道兄的清净师妹,已被戒律院判定了不查妄动之罪,今日见过道兄之后,也将看押于思过崖圈禁三年,以助其勤思己过,此般处置,不知道兄可还满意?
道兄的仗义援手之恩,本门上下更是深领厚意,在此聊表赤诚,还请道兄收下这块掌教令牌,但有所需,令牌所至,本门上下人众,定当倾力相助,不敢背誓有违,还请道兄不要推辞,赏颜笑纳则个。”
马钰言语从容,清清白白的说明了一应处置,再以诚意满满的目光直注着秦暮,倒让秦暮对面前的全真诸子改观了几许,将其纳入自己旗下的思虑亦是增长了几分。
“丹阳掌门言重了,秦某同为道门一脉,自有卫护道统清誉之责,昨日所为,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断然不敢居功。
这令牌更是万万不可领受,实在是愧不敢当贵门的盛情,昨日情急之下,还伤了不少贵门弟子,险些伤了你我同道之间的和气,思之悔极,痛极,惭愧惭愧。”
一番推拒之下,秦暮固然坚持着谢绝了全真派的掌教令牌,却对孙不二身负的处罚安排不置一言,默认了对她的惩戒安置。
秦暮如此表露的襟怀气度,全真几子却也并不为怪。
如他一般的武功高绝久居尊位之人,岂能轻易容人无端冒犯之后再全身而退?而且据昨日在场的长真师弟所言,清净师妹出手时所用的招式,分明就是要取人性命的霸绝。
如此情势之下,秦暮只断了她一臂,已经算是仅施薄惩了,门派之内见机再行追加惩戒,也是应有之理,怪不等人家胸襟不广。
“秦道兄,你我还是初次相见,也不知贵派尊号为何,仙乡又在何处啊?以道兄的高深修为,此前却一直声名不显,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解啊,还要请道兄不吝赐教才好。”
马钰直到此时才问出了令全真阖派上下都郁结于心的诸般疑问,也算是气度足够深沉了,不过秦暮言之凿凿的回复,却又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在下秦暮,出自东海道门,本门法统传自先秦百家,自奉名号是为‘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