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袭的两人当中,珠光宝气的尹克西看似占据主导,身手却逊于马光佐。
一直在木讷傻笑的马光佐很喜欢秦暮身上的气息,那气息中充满了让人心境愉悦的生机。
但是,秦暮挥手之间涌动的杀机,同样真实不虚。
“避不过,挡不住!逃!”
马光佐更快的做出了判断,也更准的做出了决断,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同样无济于事。
一合之内,原本颐指气使的尹克西和木讷无声的马光佐双双被擒,秦暮却脚步不停,直冲了出去。
“嗡……”
刺耳的嗡鸣声凄厉诡异,五道光晕灿然的流光破袭而来,蓄力浩然罩向了秦暮。
“想逃,没那么容易!”
秦暮依然脚步不停,那五道流光却一触即走,以远比来势更快的去势遁逃了回去。
月下的河川之畔,一道身影破空而来,直投怒涛,瞬间敛去了声息,消去了涟漪。
顿步于河岸,秦暮手指轻弹,几颗石子应声入水,带起的喷薄水浪却染上了血色。
“今日事急,容后再晤,小小礼物,以慰盛情,法王,走好!”
秦暮的送别声融入了江风,直传进了登岸逃去的身影耳中,激起了其满面的怒意与惊色。
携胜而归的秦暮带上两名俘虏,一路急行找到了待援的队伍。
几番避战的祁连学兵,早已旌旗尽失,旗帜不张,临敌气势更是跌至了谷底。
此时藏身于草木林间的奔逃学兵,距离最近的追兵,前后已经不足十里,不得不一再的断尾求生,滞敌阻敌。
秦暮出现在满面死灰的学兵阵前,对于他们的窘境已是了然,也做好了决断。
“各营归建,自领军法!
佰、营以上军官全部处斩!
獠逆所留之缺,战后擢补!
有鼓噪反抗者,就地格杀!
监事营,行令!”
瞬间掀起的腥风血雨漫卷而过,几十颗大好人头滚滚落地,陡然激起了学兵们的士气。
突兀的出山遇袭,已经让学兵们积聚了太多的疑窦不满,佰长、营帅们或者闪烁其词或者欲言又止的行径,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怀疑。
此间一体平乱,定然会有杀错之人,但有枉无纵,本就是铁规,无令自出,本当死矣!
“监事营”之属,军中早有风闻,领有监事之责的各级军士,互不统属,各行追查,身具着极大干系。
他们可能只是普通的军士,也可能位居什长、佰辅,却绝不会身居高位,掌控住部署,诛除掉叛逆才是他们升迁之梯。
虽然今日领命除逆已是显露了身份,但是也积下了军功,“绳愆厅”“监事府”里那些预留给他们的位置,已经豁然开启。
无视了身旁面色各异的同僚同袍,监事营的军士们各携所获,汇聚到了秦暮面前,张氏兄弟赫然也各居其一。
“你等未愧职司,自当各有功赏。今日之战,你等权领督战之责。战后可领佰长之位。传令下去,全员整军,即刻备战!”
秦暮对摆满一地的首级不置一顾,凛然发出了即时攻袭的呼喝。
追击多日,屡有斩获的蒙元骑兵万万没有想到,诛除了乱命的祁连学兵乘夜化作了下山猛虎,原本酣畅的坠行已成了无归的冥途。
随着游骑哨位被逐一拔除,衔枚而至的祁连学兵趁势突入了蒙元骑兵的阵中,连发泼洒的劲弩,集束之下如蝗似雨。
每营三百,一弩十矢,跟随着秦暮破门而入的祁连学兵们找回了士气,也勃发着滔天的恨意。
毫无防备的蒙元大营,却丝毫未溃军纪,营盘中防务井然,紧随着号角火光,铁骑们腾然而起。
以身为箭,率部穿营而过的秦暮不为所动,回军再次突袭而入,不断将阻在马前的一切踏为齑粉肉泥!
独行的强者并不可怕,罗织起爪牙的强者才能执行自己的意志,秦暮便已把自己的意志化作了行动。
不断地前突,无情的分割,血路铺陈于脚下,羽翼麋集于身侧,连番无可抵御的马踏联营终于崩溃了蒙元骑兵的战意。
眼看着弃营而逃的滚滚溃兵,祁连学兵的豪气直冲胸臆。
这就是连日来将他们追得上天入地的劲旅,钢刀锋利的铁骑。
这就是为祸河间,涂炭生灵,毁灭了他们大好家园的不共劲敌。
如今,在山长麾下,他们不仅直面顽敌,更是战而胜之,击而溃之,全消了多年之辱,扫平了多年之惧。
宜将余勇追穷寇,定使余敌泪满襟,追,追得他们狼奔豕突,杀,杀的他们沟满壕平。
挟势袭杀的祁连学兵奋勇直追。
直追的残敌亡魂大冒,天边破晓方才罢手而回。
得胜而归的各营军士们雀跃检点着虏获辎重,秦暮亦在反思着此战的成败得失。
祁连学兵的无令自出引来了祸端,其中因由倒也简单。
蒙蔽部属,抗命违令的擅自行动,台前是原本九寨的几名头领,幕后却是一众文人策士。
自己所设的军制,学工,并非没有儒家的一席之地,却也触动了儒生的权利,滋生了儒生的反噬,。
原本渐渐融入儒家的法墨百家,恢复了法统之后的荣光,遮挡住了儒家的连篇经史,也让独尊已久的儒门学士如临大敌。
将自己的制法比作“焚书坑儒”,将改良的工艺视作“奇巧淫技”,倍觉失落的儒生们鼓噪不休,多方奔走才酿成了此番的违命之举。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防住被乡民里老们尊奉为贤的群儒,防住他们的巧舌如簧,则更是甚于防民。
乱世可用重典,平乱不可犹豫,但是一味的诛杀,却是难得其功,反而易招其祸。
自己虽然建立了“监事营”“秘书营”,从未放松过对军中仕林的监察,但毕竟失之于仓促,也低估了蒙元以“千金买马骨”来招降读书人的匠心恶毒!
蒙元儒禅并举,对于归降的“名士大儒”礼敬有加,更有廉希宪、合剌普华、安藏等遗学于世,蛮夷都表现出了向学之心,祁连儒生们又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尊位骤失?
一边是我道独奉,一边是百家并举,要在其中抉择,众多的儒生们又岂会首选无声无息?
乡民里众对于读书人的信重早已根深蒂固,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称是诠释的酣畅淋漓。
这书,便是没有焚掉的儒家经典,便是横行数代的屠龙儒术,想建万世之功业,自然要择木而栖。
“跳出来就好,既然跳出来,也就回不去了。
将“监事营”与“秘书营”近来的呈报文书立即汇总,由你负责甄别。
此番涉事的所有人等,无论高低远近,必须一网成擒,不得错漏一个,也不可多杀一人。
把他们都送入感化院中严加看管,为祸之行要公之于众,贱执劳役之罚,不要让他们死,要让他们斯文扫地!”
秦暮的话语透着冰寒,不过须臾便融进了帷幕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