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夜色,人更静。
阿大拉紧单薄的衬衫,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飕飕的风,从粉红巷里走出来。
他没有地方能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身上已只剩下可怜的五块钱。
可是,他一定要离开。
一定要离开那些曾经对他好过的人们。
静静的夜色,没有流泪,只有形单影只的人儿。
……
粉红巷里有个有名的楼,楼是一个会所,叫风月会所。
风月会所是男人纵欲、女人迷失自我的地方,是当地有名的“鸡窝”,里面最有名的人是王妈妈。
阿大第一次看见王妈妈,是在一张冷冰冰的床上。
冷冰冰的床上,到处可见阿大呕吐过的秽物,白的黄的,恶心至极,又脏又臭。
他自己的情况也是糟糕,并不比这张冰冷的床好多少,一副脏臭的模样。
他已大醉了一星期,醒来时只觉得舌头麻木、脑袋疼痛、喉头干辣。
昏暗的房间里,王妈妈正双手叉腰,挺起肚子,站在冰冷冷的床前,恶狠狠地瞪着眼睛,看着他。
她身高1米7以上,圆而大的脸盘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水桶一般的腰,脖子上金项链、耳朵上金耳环、头上金发卡,粗短的手指上金戒指,皮肤倒很好,也许是因为粉的掩盖,也许是因为皮肤真的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略年轻。
她用多年时间,学会了谄媚的笑,她也时常在人面前这样谄媚的笑。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被恶狠狠取而代之。
阿大用力揉了揉眼,揉掉了眼角的眼屎,再努力睁开,他好久没睁眼了,像是死过一般。
他现在好想看清楚,看清楚站在他床前的人,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但眼睛怎能看清人的好坏?
有的人用眼睛看了一辈子人,本来以为那是个好人,结果,临老了,眼睛快闭上了,才明白,那人根本就不是。
像王妈妈这样的女人,确实不是时常都能见得到的,就更别说一眼能分出好坏。
阿大挣扎着想坐起来,酒精立刻上涌,尖针般刺入了他的脑袋里,他闷哼了两声,使劲儿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天我一定喝得很多,现在,我看起来像是个醉鬼吧?”
王妈妈瞥了一眼,狠狠道:“不像醉鬼,像一条死狗。”
又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条死狗,已经赖在我这儿,整整醉了一星期。”
阿大用力摇了摇头,拼命想从脑袋里找出这一星期干了什么?
想了一会儿,酒精顿时让他头脑嗡嗡作响,他放弃了。
王妈妈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阿大点点头。
不错,他是从外地来的,遥远的外地,远的他已经忘记了是哪儿。
王妈妈继续问道∶“你有钱吗?”
阿大摇摇头。
这一点他还记得,他最后的五块钱也已用来买了灌啤酒。
可是那一次他人在何处?他忘了。
他的脑子已经被酒精给冲迷糊了。
王妈妈道;“我也知道你没有,就这么一问而已。”
接着又道:“因为我们已将你全身上下都搜了,你简直比醉鬼、死狗,比要饭的还穷。”
阿大闭上了眼躺下。他还想睡。
他脑袋中的酒精,已使他的精力完全消失,他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
王妈妈道∶“是的,我是有话要对你说。你小子连钱都没有,怎么付账?”
阿大道:“付账?”
王妈妈道:“没错。这一星期以来,你待在我们这儿,已欠下这里1700多的酒账。”
阿大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不算多。”
王妈妈道∶“确实不多,可惜你这死狗,连一块钱都没有。”
冷冷的又道∶“没钱付账的人,我们这里通常只有两种法子对付。”
阿大无话可说,只能闭上眼睛,听。
王妈妈哼了一声,道∶“打断你的腿,敲烂你的手!”
说完他脸上浮现得色,满心期待着阿大被吓得屁股尿流的样子。
阿大道∶“随便。”
王妈妈惊道∶“你不在乎吗?”
阿大道∶“我只想请你们快点动手,打完了好让我走人。”
王妈妈看着他,眼睛里已有了好奇之意。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随便?一个人怎么会如此消沉?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知道自己即将被人打断腿、敲烂手以后,还能如此满不在乎?
王妈妈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着急走吗,你要去哪儿?”
阿大道∶“不知道。”
王妈妈道∶“连你自己都不知自己要去哪儿?”
阿大道∶“走到哪儿,算哪儿。”
王妈妈又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疼发酸,也没看出个什么,叹了口气,道∶“你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什么不来我这儿打工还账?”
她的脸上渐渐又浮现出以往常见的谄媚的笑,眼色也渐惭柔和:“我这里刚好有份工作,50块一天,你肯不肯做?”
阿大道∶“随便。”
王妈妈道∶“你也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要你干的是不是违法的事儿?”
阿大道∶“随便什么事儿,我都干。”
王妈妈笑了,用力拍了拍阿大的肩∶“先到后面洗浴处洗洗你自己,现在你看起来像条死狗。”
她继续着她以往的笑容,谄媚的笑容。
“在我这里做事的,就算以前是条死狗,看起来起码也得是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