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咫尺天涯的束缚，数丈距离，乌青泽眨眼即至，一个照面，他便拍碎了两具行动迟缓的白骨骷髅。
“我早就和你说，指望着你这些骷髅兵士，留不下我与弟弟！”乌青泽说完，再度腾身而起，冲着围拢姬天吟的骷髅飞扑而去。
“定！”
苍老声音略显肉痛，骂道：“好你这小畜生，老夫多次给你机会，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乌青泽停在半空，保持着飞扑的姿势，动弹不得。
一众白骨骷髅，一改之前迟缓的动作，几乎是飞窜着逃到了地下湖泊的边缘。
乌青泽身躯不能动，但眼睛却并未被束缚，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片骷髅腿脚麻利地逃命，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出。
“老夫今日若不……”
苍老声音还未说完，一道低沉的男音从古洞内四面八方，隆隆铺盖开来。
“老东西，你也玩的差不多了，适可而止吧，再玩下去，兄弟我可要不乐意了！”
说话间，数十丈高的洞顶猛然出现一道巨大裂缝，土黄色泽与淡青色泽的气息从裂缝当中缕缕扩散开来，荡着微妙波动。一位身长七尺，长发披散的精瘦赤膊男子，悠悠迈步走了出来。
“你是谁？”苍老声音疑惑问道。
“老东西，勇气可嘉啊，竟然敢如此与我说话！”说话间，湖中央巨石“砰”的一声巨响，化为了飞灰。
巨石被当下出现的男子，一个眼神直接给“瞪”炸了，而那自始至终都神神秘秘的生灵，也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人！
一位身高不超一米六，略微弓着背，面带慈祥微笑的老人！老人身着朴素灰布长袍，雪白的胡须已到了胸前，年岁看上去不小，可脸上皱纹却不多，红润的肤色看起来也很健康。
乌青泽看过了对自己屡次出手的老头，转过头来望向悬浮于空的那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模样平凡普通，说不上丑，但也绝对与帅气不沾边，一双大眼在眯缝着时成了凶巴巴的三角眼，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不好惹。他的实力很强，乌青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就凭他直接将诡异老头给“瞪”出来而后者竟然没有还手就可以看出，那老家伙似乎也很是忌惮中年男子。
“万里山林……没听说过哪个王族里面有这样子的高手啊……”乌青泽望着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碎花大裤衩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出装束如此奇怪的生灵隶属于哪个王族。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中年男子从虚空当中“拾阶而下”，径直走到了乌青泽身前，“小伙子，够义气！”说着，还伸出干枯如枯枝的手，拍了拍高大的乌青泽。
乌青泽低头看着比弟弟姬天吟整整小了两圈的中年男子，心有感激又十分激动：“谢前辈相救！如若前辈不嫌弃，可留下与我兄弟二人回家去用些饭食。”
“前辈？”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道，“哎呀，竟然还有人管我喊前辈。兄弟，就凭你这句话，当哥哥的今儿帮你宰了这老头子。”
乌青泽闻言心中诧异不已，原本以为遇到了绝世高人前来相救，没想到这人如此痞气，如此不拘小节，如此的……接地气！
老头早就在湖中央待不住了，他也没等中年男子打过去，反而主动跃到了湖畔，与中年男子对峙：“你竟然私下打乱时光之河，你可知这是多么大的罪过！”
时光之河？
乌青泽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搞不清楚所谓的“时光之河”是何物。
“老家伙，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除了玄黄息，可还有虚空息呢。”中年男子不以为意，手指上方裂缝当中偶有泄露的淡青气息，笑道：“哥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识还挺能咋咋呼呼的样子，忒可爱，哈哈！”
老头望着不断外溢淡青气息的虚空裂缝，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啦，咱俩半斤八两，如若我被天谴，肯定也少不了你。”中年汉子微微一笑，说：“青泽啊，时间也不早了，这会儿莽原都快半夜了，我送你俩直接回村吧。”说完话，中年男子抬手虚空一抓，将还在慢慢倒腾的姬天吟给拉了过来：“哎，也不知道你哥跟着你，到底是福还是祸。好了，赶紧醒醒回家去吧。”
淡然话语飘然落地，乌青泽连道谢都没来得及，他只感觉天地一阵旋转，等到他再度恢复意识，他与略显痴呆的弟弟姬天吟已经双双来到了白斩的院中！
……
古洞中，中年男子擅自做主放跑了姬天吟兄弟俩，此刻只剩下了他与白胡子老头儿。
“你到底是何人？”老头儿眉头微皱，并无紧张神色：“老夫乃为天地之灵，无名无姓，只因在莽原存留太久，因此被大家称为夜皇。如若老夫没有猜错，你并非来自莽原，而是来自外域。不知老夫猜中几分？”
中年男子背着手，嘴中叼着一截小木枝，淡笑道：“我是不是莽原人，有那么重要吗？老头，今天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老头凝重地皱起了眉头，不言语。
中年男子将口中木棍摘下，咆哮道：“姬天吟的九阳破碎，天道循环自有弥补之时，谁用得着你在这里当好人为他重塑九阳！”
老头欲开口辩驳，却仅仅张张嘴巴没有出声儿。
“主宰时光的玄黄息，主宰天地一切的虚空息。”中年男子双手虚托于胸前，左手上一团土黄色气息安然流动，右手上一团淡青色气息不断翻腾：“对于天道循环，万千因果，我比你要了解的多！竟然还敢抱怨我扰乱时光之河。你知晓你擅自做主为姬天吟重塑九阳，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举动，你坑害了数亿生灵，你懂吗！”
老头脸色惨白，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男子将双色气息收归躯体，又将那截小木棍叼在嘴中，坦然道：“你的一个举动，坑害了数亿生灵，但是我却该感谢你，若不是你，你看不到今天的我。当然，你所坑害的那些生灵当中，还包括你自己。”
白胡子老头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问道：“方才你左手玄黄息右手虚空息，莫非你能够掌控时空，也能够掌控天地之源？”
中年男子抬头望了一眼虚空裂缝，没言语。
老头见中年男子不理睬自己，他也不气恼，转过身来，面对微波荡漾的地下湖，坦然道：“既然你能够知晓我方才是为了姬天吟兄弟二人着想，而你此番又是为他俩而来，那我想，咱们就不算敌人。莽原将乱。别说什么人族与兽族之间的南北之战，这些都是小问题。当今人族天阵，毫无顾忌地往外扩张，莽原大陆，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而始作俑者的人族竟然还在扩军备战，对于灭顶之灾全然不知。在姬天吟的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石海子的影子，小天资质过人，如若历经适当引导，定然能够成为人族巨擘，登顶莽原之巅。如若想消弭这场灭世天灾，只能从人族下手，而若想掌控人族，就必须要尽快栽培好姬天吟。”
“你确信你能真正将小天培养出来吗？”冷不丁，中年男子反问道：“你一生所学所知，你可知道有多少是对，多少是错？你这活了数万数十万年的老妖怪，可知晓哪些黑是黑，哪些黑是白，又哪些白是黑？”
白胡子老头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中年男子，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让。
“天道不可泄，莫非这等小儿科的常识，还要我来告诉你？”中年男子面带怒色。
天道不可泄，这是万千生灵心知肚明却秘而不宣的道理。擅自泄露天机者，轻者，一生破败多坎坷，重者，当即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天地间，一切都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
中年男子见白胡子老头还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皱了皱眉，说：“你方才非得勾引姬天吟进入这涤身泽中，莫不是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了他的周全？”
涤身泽，相传流淌于阴阳两界交汇之处，是一种可以融尽所有生气、阳气的恐怖之物。而古洞当中这一汪清澈湖水，满满的尽是涤身泽。
老头双手插袖，说：“老夫不知你所说几分为真，几分为假，但让老夫在这涤身泽中将小天护得周全，想来还是能够做到的。”
中年男子狰狞一笑，抬手虚空一抓，一只足有两米长的硕大老虎被他给隔空直接抓到了洞中：“来，你为我演示一把，我看你是怎么个将它护得周全！”
山中之王，方圆数十里内尽是它的领土！可这会儿，就如同小猫咪一般，被两位高手玩弄在鼓掌间。
“那老夫就献丑了！”
老头儿抱拳拱手，客套词儿说完，抬手一挥，整个老虎便全部浸到了涤身泽当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头一抬手，老虎又轻飘飘落回了湖畔石地上。
“如何？”老头儿看着安然无恙的老虎，对身后的中年男子淡然道：“现在可相信老夫当初并非鲁莽？”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故技重施，又抓进来一只长有七八米的古鳄：“你给我瞪大眼睛，仔细瞧好了。”说着话，他翻转右手，一团淡青色气息出现在古鳄与老头儿正当中，“你仔细看这条鳄鱼的生命本源，黑褐色外围有着一层淡淡红光，看到没有？”
那一层淡青气息就如同一面放大镜般摆在老头儿身前，只不过，此时的老头看到的不是鳄鱼的身躯，而是它身躯内部正在不断流转的生命本源之气。这条鳄鱼的生命本源气息呈黑褐色，经过中年男子的提醒，老头终于也发现了在浓郁的黑褐色气息外围，有着一层极淡的红色气息，红气很薄，光芒也很微弱，若不细看，还真的难以发觉。
“现在，你再用自己的办法将这家伙给扔到涤身泽中去，不用那么久，你放进去再拿出来就行。”
老头儿依言照做，片刻，全身不沾一滴水的古鳄又被扔到了岸上。
“这回你再看。”中年男子说道：“你现在还能看到那层红气吗？”
老头在淡青气息前找了又找，又离了那面“镜子”走到一旁去看生气不减的古鳄，不解道：“红气我是看不到了，可是这鳄鱼不没事儿吗？”
“天地万物，存在即为理。有与无，怎么可能会一样？我的祖辈们，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今日若是姬天吟过了这涤身泽……”
“阁下言外之意……”隐约间，老头已经有了答案。
“我掌控有玄黄息，但若想对时光之河毫无影响地逆流而上来到莽原，也并非易事，这可能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机会来到这里，等我走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想当然的做事，尤其是对姬天吟。”
“老朽当真糊涂，若不是阁下万里赶来，恐怕这会儿早已酿成大祸。”老头已然改变了对中年男子的态度，言语之中，也多有自责与后怕。
“其实你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莫说是你选择了姬天吟，其实，循环不息的天道，到他这里，也曾猛然停下片刻……”
“莫问天！你给老娘死出来！”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之际，一道愤怒的女子咆哮，从虚空裂缝当中轰隆隆炸了出来。
老头面露诧异，望了一眼中年男子，却再没了求真之意。
中年男子面露苦涩，本就算不得白皙的面庞愈发的泛黄，“老兄，你生在莽原，也去不得别处，老弟我可是要走了。以后，如若小天有险，可以多加照拂，但切莫再按照你的想法去培养他。自然的他，才是天道为之停下的真正缘由。切记切记！”
说罢，身着花裤衩的赤膊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迈步进入虚空裂缝当中，随即，一道更为气势磅礴的女子咆哮从逐渐闭合的裂缝中堪堪传了出来。
一时间，古洞震荡，涤身泽更是泛起了巨浪。
过了许久，古洞终于复归平静，白胡子老头将被他“祸害”一通的老虎与古鳄都放了出去，空荡荡的巨大古洞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哎，莫说你，我恐怕一生当中能够再见小天的次数也是不多。既然你上知天下知地，你难道不知晓老朽不可能走到这片天地中去吗？”
老头弯着腰背着手，缓缓迈入涤身泽中，渐渐地，身影逐渐模糊，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