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一战,在后来的几天中引发了怎样的关注与议论。
地崇州,百里丘原,黑石堡。
一只苍鹰在愈发干燥冷冽的朔风中振翅飞行,数百丈高的空中疾飞,迎面吹来的风比锋利的刀也弱不了几分。可翼展达一丈长的此鹰显然并非凡鸟,一身灰羽坚硬如铁,裸露的鹰眼上也闪过淡淡真元光辉。谁又能想到,这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鹰鸟居然是一只灵兽,而且修行必然不浅,不然也不会在三日之内,就从洛都,飞到了五千里之外的地崇州来。
冰冷的气流在翼下划过,苍鹰的身体逐渐下降,地面上的事物也从米粒般大小逐渐变大填满眼球,一个漆黑的石块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碧绿与灰黄交至的百里丘原上,占地方圆数里的黑色城堡屹立在猎猎西风中,岿然不动。
苍鹰的高度距离地面已然不足十丈,黑色城堡的最高处已然超过了这个高度,可苍鹰的身体却不断缩小,原本双翼打开足有一丈,可现在已然不过三尺长,比之一般的苍鹰还要小上许多。
苍鹰刚一飞过黑石堡的高墙,便有数道气息扫过自己,苍鹰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因为任何其中的一个便可以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苍鹰继续飞,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在绕过一个高高的塔楼后,看到一个更高的塔楼矗立在自己面前,黝黑的石头表面光滑如釉,整个高大的石楼静默如石头,没有人胆敢在此处喧哗,
就连风也没有那样喧嚣。
黑石塔楼的两侧开着两个大大的洞,修整的齐正即为窗子。苍鹰真元鼓动,努力将声响降到最小,锋利的爪子小心翼翼的踩在石窗上,背后还是疾驰嗷叫的风,可石楼内却毫无波澜。
“属下枭风,参见盟主,圣后。”苍鹰收起羽翼,低下头,认真行礼。
“说。”
一个低沉浑厚的百里丘原般的男子坐在塔楼中,脊背笔直如长枪,一头黑发被细细束在脑后,面前则是一叠一叠的书信,男子运笔书写,月白色的长袍穿在身上,胸口的肌肉如刀劈石砍般坚硬,另有一个女子站在桌边,素手纤纤,研磨不停。
“大殿下与二殿下在洛都大战,二殿下败了。”枭风把头埋的更低,缓缓将这个揣摩了无数遍的消息说了出来。
磨墨的女子听到这里手中停下,妖冶的眉皱起来,眉心的火焰妆愈发鲜红起来。男子抬起头看了女子一眼,女子蹙着的眉头马上放开,手也继续在砚台上研磨起来。
男子继续看向桌上的文书,毛笔点墨后继续书写,“将细节一一将来,不许有丝毫隐瞒。”
“是。”枭风这才缓缓抬起头,将三日前那场惊动全京城的大战慢慢讲了清楚。语速极缓,枭风整整述说了半刻钟,期间男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到听到星锋化为狮形使用狮子搏天法后却仍旧被星河轻松打败后,男子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后来大殿下与他的追随者一同离开,而晨风大人和海月生大人将二殿下带回行宫。”枭风一丝不落,力求将整件事都说的清楚无瑕。
“星锋,星锋怎么样?”女子听到这里终究是掩饰不住心意,失声开口。
“圣后放心,大殿下已然手下留情,只是将二殿下轻伤,而且二殿下体质非凡,经过治疗想必现在已无大碍。”枭风解释道。
女子听到枭风这样说才略微放下心来,不过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皱起,且手中的墨条也放下,溅起的墨滴在砚台中激起道道波纹。
“你下去吧,顺便告知星河与星锋,让他们好好休养,不要在百院大试中丢了黑石堡的颜面,去吧。”男子随口说道。
枭风领命,反身离开石楼,振翅而飞。
石楼中,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批阅信件,可女子已然心急不耐,“锋儿都受了如此重的伤了,陛下怎能还如此镇定?”
男子终于写完手中的最后一笔,一边将毛笔放在一旁,“受了这点伤算得上什么?不经战事,不历刀枪,又怎能成长。更何况海月生还在他身边,你还担心你哥哥照顾不好他吗?”
“不仅如此,这星河下手竟然如此之重!锋儿可是他的亲弟弟,对亲弟弟都如此,星河的心性可想而知!”女子说的气极,眉心火焰跳动的愈发激烈。
男子再度看向女子,可这一眼不再是先前那般古井无波,女子不由得后退两步,男子身后虽然是黝黑的石墙,可在女子眼中男子身后涌现的则是漫天的尸山血海,白袍男子立身在白骨,尸块上,仿若一头雄狮撕裂一切,齿爪间都是腥风血雨。女子的神海都震荡起来,可下一刻,男子重新收敛气息,整头狮子又重新变成一个普通人类一般,女子修为也是极深,可唤回神来也是心有戚戚。
“臣妾僭越。”女子屈身,头上的步摇低地垂下。
男子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石窗前,“起来吧。”
“是。”女子起身。
“我知道你一向不爱星河,我也没有期望你会多喜欢星河。不过,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的长子,是狮族的大殿下,你以前做的什么我不想追究,只是他长大了,有他自己的尊严。”男子看向窗外,自顾自的说着。
“可,锋儿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吗?”女子的声音软了下来,声音里还多了几分哀求之意。
“就因为他是我儿子,我给他洗髓,我传他狮子搏天法,他要长生骨我也给他,这些事我都没有对星河做过,就因为他是我儿子。”男子转过身,看向女子,“我做这些就是希望他能够弥补与星河之间三年的岁月差距,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怎么,怎么会.......以锋儿的资质,加上长生骨加持,又怎么会被星河打败的如此彻底?”女子更加想不通,“据枭风所说,星河也不过半步钟神境界,可锋儿在钟神境界之下已然几近无敌,难不成......”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已经触摸到了道境吗?”
男子向来严厉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大概就是如此了,否则又怎能解释他轻易的击败锋儿?”
“怎么可能......”女子喃喃,“他才十八岁,连钟神境都没有达到,又如何能堪入道境?锋儿还......”
“当我听到锋儿跟我提出要为他植入长生骨时,我就知道他若想踏入道境恐怕极难了。反而是星河,他离家两年,与天地相亲,虽然触及道境仍旧出乎我意料,但不愧是我的孩子。”男子显得有些高兴,但他似乎依然忘记了高兴的表情是怎样,眼神依旧冷漠如寒霜。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不阻止锋儿求取长生骨?反而直接就同意,这样岂不是害了锋儿吗?”女子心中万分后悔,当初让星锋去向男子求取长生骨,却不曾想断了星锋的无敌路。
“是他自己想要力量,我只是满足他而已。没人都有自己的路,星河有他自己的路,星锋也应该有。他长大了,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男子将手伸出窗外,拈住一片在风中翻飞的草叶,“而且,我相信河儿不会对锋儿坐视不管的。”
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男子,“陛下...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一直压迫星河,对河儿百般刁难,可我清楚河儿的秉性,他和锋儿是骨肉兄弟,定然不会对他坐视不理的。”
“这......”女子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子将手中草叶松开,任其随风飘走,“你先下去吧,真有不放心之事让枭风传信过去就好。”
女子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是,臣妾告退。”说完,女子便走出了房间。
短暂的谈话后,男子继续坐在桌前书写信件,可不知为何,一个个过去的片段忽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这样的事对于道心坚固胜铁的自己来说是极少的。
真的是自己退步了吗?
男子扪心自问。
眼前,仿若有一个俯卧在前的狮影浮现,眸子中满是慈爱,旁边,一个初生的小狮子眼睛都睁不开,只知道靠着母亲睡着。母狮子看着自己,仿佛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男子也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眼前之景终究只是幻影,片刻后便如水雾般消失不见。男子眼前重归清明,可仍旧开口出声,“阿露,你会不会怪我.......”
话说出口,似乎连男子自己都觉的好笑。摇了摇头,男子从书桌上拿起一方石印,重重的印在自己刚刚批阅完的信件上,拿开后,信上便多了一个红印。
星海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