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在西流州居住了十年,所认识的人也只有两拨,一是居住在西流山下的村民,另一便是西流军营的那群砺沙人。
其实自己本想安安静静,无声无息的离开西流,可周承雪说,有时你自己认为自己无声无息的走掉或许对任何人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确实也会有着影响,有人可能会想着你,记着你很久很久。虽然离开了你,平静的生活依旧,可至少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了。
楚瑜被周承雪的一套说辞搞得不知所措,心中忽然也有些空落落的。
于是楚瑜首先告诉了西流小村的村民们,没想到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应。从小就受到这群心地良善,朴素正直的村民的照顾,楚瑜向来怀着感恩的心,可楚瑜倒也没想过求得什么回报。可听说楚瑜要去洛都,老人小孩什么的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楚哥哥要去天都啊。。”
“听说那里的房屋都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
“什么金碧辉煌,只有皇宫的房屋才是金色的,竖子不知就不要乱言.”
“是.”
“楚哥哥要做官吗?”
“楚贤侄总有一天会成为人中之龙,老朽早就看出来了,哈哈哈.”
楚瑜被混乱的人声淹没,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内心忽然温暖了起来。久久以来,自己都是一个人生活,或许自己是个无情的人,一直没有去关心的人,一直也没有关心自己的人,十年了,自己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种感情,可没想到今日又重新感受到了这名为关怀的情感。
一拥而上的村民们平静下来以后,还未等楚瑜说些什么,大家自发的为楚瑜办了一个送行宴,饭菜是平凡的野味时蔬,酒水是自家酿的粮食酒,虽然不美味,可在楚瑜吃来却是少有的可口。素日里一同打猎的猎户挨个上来敬酒,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却还口口声声说着一路顺风,万分注意的话,孩童们蹦蹦跳跳围绕在楚瑜身边,说着倘若有一天楚瑜能够回来,一定要给他们带些京城的小玩意儿,须发皆白的老人则是语重心长的将自己毕生的经验教训一一告诫于自己,生怕漏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日头从正午的悬在头顶到此时的没入西山,这个向来安静祥和的小村子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楚瑜靠着内力解酒才勉强保持还算清醒,看着这么多关心着自己的村民,楚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酒席渐散,妇人和孩子扶着醉醺醺的男人回家,楚瑜也同他们一一告别,皎白月光下,楚瑜将这些人的脸一张一张记在心里,因为自己也不知自己此去是否还能归还,可这些可爱的脸自己还是要记上一辈子,
告别了热情的村民,楚瑜慢步走回军营,想着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或者将自己相对干净些的被褥送给平日里邋里邋遢的战友,倒也省的他们再换了。可一进大帐平时早该睡着了的砺沙人们却全都醒着,不止都醒着,数个小桌拼成的大桌上摆满了酒菜,楚瑜刚一进门就被人一把搂到桌前,眼看着就要灌上一壶,楚瑜也连忙讨饶。细问之下才知道是砺沙人的将官传下的命令,说砺沙人楚瑜护驾有功,要被齐王殿下带去京城,而且马上就要走,所以才有了眼前的又一场送行宴。
楚瑜十四岁成为砺沙人,到现在已有五年,这军帐内的大部分人都是初成立砺沙人时的战友,感情自然不言而喻。虽然楚瑜一直不是特别合群,可楚瑜的实力,心地,已经对战友们的援助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所以听说要走了,众人也是万分舍不得。可一群行伍也不知如何表达心意,只能借酒抒情,将几年间的伤与笑,血与泪都含在其中。
楚瑜也明白同袍的心意,便也放开了吃酒,一边吃着,还少有的对自己一直心里担心的几人许多告诫,让谁人少喝酒发疯,早日攒些银子娶个媳妇;让谁人勤奋练功,免得常常落入险境。楚瑜面对这些砺沙人从未有过这样多的话,一直都是默默的尽自己所能保护着他们,可以后不一样了。
以后自己就不在他们身边了。
想到这里楚瑜心中就空荡如幽谷。
不知喝了多长时间的酒,醉眼惺忪间,楚瑜看着整个营帐中都是东倒西歪的人,自己其实也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了。坐着休息了一会,醉意稍稍退去,而周围已经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楚瑜还是讲每人都扶回自己的床铺上,掀起帐帘,迎着月光,楚瑜又回头看了袍泽们一眼。
至此好似已经与这个已经居住了十年的西流州完全告别了。冰冷的山风吹来,楚瑜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一下清醒了起来,心想明日便要离开,今日确实不该喝如此多的酒。现在还是趁还有一点时间回到家休息一下,楚瑜这样想着,便加快了步伐,终于还是在寅时前来到了家门前。
楚瑜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却没有立刻推门进入。在小屋之后的十几丈远处,便是一片狼藉,至今还残留着白霜的破境之地,不过幸好养父赵文昭的墓所周围还是毫发无损。昨日的壮观盛况不可能无人发觉,虽然大山无人,内山中又神秘莫测,但总还是有人要来看上一看。
“星河兄,既然来此,出来相见就好,何必躲着呢?”过了许久,楚瑜出声,蓦的惊起许多飞鸟。
话音刚落,身后的灌木丛便沙沙抖动起来,楚瑜转身,一个硕大的狮头先从草木丛中探出,依旧是先前看到的那种冰冷的姿态,可片刻后,星河的身子从草丛中走出,楚瑜脸色忽然变了,因为星河那原本神俊的躯体上此刻染上了大片的血迹,其前足更是明显可以看出骨节已然错位,只是被简单接上,却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楚瑜面前。
“你..怎会伤成这样?”楚瑜道,“我屋里还有些草药,你..”
“看来你的境界又提升了,先前见你只是屹立在后天与先天的门槛上,此时的你已然进入先天境界,不过短短半月,你的进步真是令人震惊。”星河打断了楚瑜的话,未对自己的伤情有何谈论,却对楚瑜的境界评论起来。
“你拖着伤体也要前来就只是印证我破境的事么?”楚瑜没好气的说道,“你找我来不是来治伤的吗?”
“一点小伤不足道,我问你,那操纵冰力的阴阳境强者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他助你破境的?”星河问道。
楚瑜对这名为星河的狮子今日的反常态度感到很是疑惑,却还是将事实说出:“那并非阴阳境强者,而是先前隐于大晋王朝的齐王,应该只是所谓的钟神境巅峰强者吧。至于破境,也可以这样说吧。”
“是这样..”星河若有所思,原地蹲下,活动了下前肢。
楚瑜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反身走回家,不多时就拿着两块木板和一堆草药走了出来。
楚瑜看了星河一眼,星河也没有矫情什么,将受伤的前肢伸出来,楚瑜就理所当然的将草药在手中碾碎,小心非敷在星河的伤处,然后用两块木板夹住,用绳子将其固定在受伤的部位,然后又取出令两种草药递到星河眼前。
星河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张开了口,楚瑜将草药放进星河口中,看到星河咀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忽然笑着说道:“你就不怕我在药中下毒么?”
“既然我前来找你,你就不会下毒。”星河盯着楚瑜道。
“那你终于肯承认你是来找我疗伤的咯。”楚瑜揶揄道。
“我只是想你既然自小生在此山中,大概会懂些自治之术,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楚瑜的目光转移到星河身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伤至如此?”
“前日我进入内山,碰到了一只灵兔。”星河仅仅说了这两句话。不过楚瑜大致还是猜到,一直雄狮竟然会被一只兔子打成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扯破天的谎话。可星河不会说谎,而且星河自身就是将近钟神境的妖兽,可想而知这内山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楚瑜也没有在追问什么,看着蹲着与自己站着同高的星河,道:“明日我便会随齐王离开这里,前往洛都。所以今日也是你我最后一见了。”
“你要去洛都?”星河有些诧异。
“对,如何?”楚瑜反问。
“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此时入洛都,倒是选了个好时机。”
“这怎么说?”
星河重新站起身来,道:“理由,我们路上再讲。”
“路上?”楚瑜差点咬了舌头,“你想同我一同前往京都?”
“怎么,不行?”星河的眼神凛冽起来,好像如果从楚瑜口中吐出半个不字就马上要扑身而上的模样。
“这个..好是好,可你如此跟在我身边是不是太过显眼了?”楚瑜心中有许多想问的,情急之下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这个,好说。”星河平静的回答。紧接着,金色的皮毛如同融化的铁汁般化成一团,原本还好好站立再次的雄狮身体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八尺高的人形光团,瞬息间光华散去,一个浑身****,身高八尺,肌肉如岩雕石刻般的雄伟男子就出现在了楚瑜眼前。
楚瑜目瞪口呆,口中只有喃喃道:“看来我的酒还真的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