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锦轩的衣服好。”刘柳指着人头攒动几乎挤到大门口的彩绸庄道：“今天新到了一批绮云锦，从西蜀运过来的，这种贡锦在民间很难买到。”
洛弈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一旁的小巷。
那里排满了卖早点的小摊，汤面、馄饨、小笼包，应有尽有。
想起今早到现在什么都未吃，刘柳暗道自己糊涂，竟找错了路。
“去德轩楼吧。”刘柳急忙道：“那儿的早膳最好，是百年老字号了，听说那儿做出的灌汤包天没亮就有人排队来买。”
话说完就有些后悔，天没亮就有人排队买的包子此时肯定买不到了。不能吃到最好的，总有些遗憾。
“他们家的云吞面也很出名。”刘柳急忙道：“还有蟹黄包，锅贴饺，驴肉火烧……都是有名的，来辛城不吃这些会遗憾的，那灌汤包明早再吃也没什么关系的对吧。”
洛弈看了身边的刘柳一眼，他并不是一个急躁的人，此时的慌乱着急却是为了一顿早饭。
“出门时杨婶就吩咐我了，一定要把公子照顾好。”刘柳看着那黑如点漆的眸子，内心反而平静了，他笑道：“晚上我们去珍馐楼，他们家菜色最好，他们家的香辣獐肉和兰香鹿脯最好吃了。”
“等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曲云山，那儿的景色最美。”刘柳笑道：“听说有人在那儿看见过仙女，登上山顶能看到对面的仙女峰。”
去一个地方，一定要吃当地最有特色的小吃，去最出名的地方，那个地方才不算白去。
刘柳这般和洛弈说着，却见他径直朝前走着，走进那略显简陋却飘荡着早点香气的小巷。
“茶叶蛋，三文一个……”看着有客人走来，早点摊的小贩急忙招徕生意道：“新鲜的茶蛋，昨晚熬了一宿的。”
看着锅里翻腾的茶汤和袅袅升起的白烟，刘柳恍悟，公子这是饿了，要先吃些东西垫底。
他家公子是最好照顾的人，是他没问清去德轩楼的路，找路找到现在，让他家公子饿到要吃街边小摊了。
刘柳心中一阵愧疚，手摸向腰边的荷包正准备摸几个铜板买两个茶叶蛋，却见洛弈走过那茶蛋摊，朝巷子更深处走去。
洛弈走到一家汤面摊前停下，刘柳看着汤面摊前挂着的招牌，这菜单着实有趣。
一碗面前面画着一只类似于牛的动物，旁边写了个八，一碗面前面画着一根大葱的，旁边写了个五，一碗面旁边画着一颗鸡蛋的，旁边写着六。
刘柳正准备问洛弈是否准备在这儿吃面，却听见前面摊贩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走走走……”带着小灰帽的青年小贩不耐烦的说道：“我这儿一天能卖几个馒头，你在我这儿蹲着别人更不敢来买了，到前面生意好的摊子去。”
一个衣裳褴褛头发杂乱的小乞儿咬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那笼刚出炉的馒头，像是没听到小贩的话一样，她痴痴的看着那笼馒头又朝前走了两步。
“你走不走，不走我打人了。”青年小贩瞪眼看着那个小女孩道：“你守着我这摊子，哪有人敢来买。”
这家馒头摊的生意的确不太好，不是因为馒头做的不好，而是因为它在小巷最里头，要买馒头的在前面几家都已经买过了。
小乞儿依旧愣愣地站在那儿，青年小贩扬起手要去打站在蒸笼前的小乞儿，这下小乞儿有反应了，她一偏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青年小贩得意的笑了两声，可看到刚出笼一个都未卖出的馒头，神色又有些落寞，最后不耐烦的朝小女孩挥手道：“你去前面，去前面。”
小乞儿迈着步子真的离开了，刘柳看着沉默的洛弈，知道他又起了悲天悯人的心，暗叹一句，他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爱管闲事的毛病不太好。
一点都不像行走江湖的人，不过，他也的确没怎么来过江湖。
刘柳叹了口气，看着刚从身边走过的小乞儿，她步履蹒跚，佝偻着腰，不像七八岁的小女孩，倒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哪儿都有可怜人。
刘柳懒得走远，直接走到旁边那家馒头铺前，沉声道：“买五个馒头。”
“两文一个。”青年小贩笑着拿着青碧的叶子夹着馒头往里放：“一共收您十文钱。”
白嫩嫩的大馒头叠放在碧绿的叶子上，刘柳将铜钱叠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贩急忙把铜钱接过，数了一遍确定是十个铜板后，才笑眯着眼继续用大叶子包馒头。
大概是刚才没放好，竟有一个馒头从叶子上滚下来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东西没交到买主手上之前，出了问题自然由卖家承担。
青年小贩哭丧着脸重新从蒸笼里夹了一个馒头放在叶子上，道了一声您走好，才往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沾了灰的馒头。
轻轻拍去馒头上的灰尘，青年小贩原想将馒头重新放回蒸笼，可不知为什么，他伸到一半的手又重新缩了回去。
刘柳收回锐利的目光，青年小贩打了个抖，还好没放下去。
“喂，你过来。”青年小贩冲走的不远的小身影道：“那个小乞丐，过来。”
有些木讷的小乞丐这些反倒灵敏了，她转过头看向馒头铺，看到青年小贩手中白白的馒头，很快就蹿到了馒头摊前。
“这是最后一次。”青年小贩皱眉看着小乞丐道：“明天老子换地方卖了，你也别再过来了。”
小乞丐胡乱点着头，捧着馒头就朝巷子转弯处走。
“哪有天天白吃的馒头。”青年小贩有些嘲弄的说道：“自己都养不活了。”
洛弈朝刘柳怀中的馒头看了一眼，刘柳皱眉道：“我一个人去？”
洛弈点了点头，朝一旁的面摊指了指。
刘柳只能捧着那些馒头去找那个小乞儿，洛弈却没有到面摊落座，而是走到青年小贩面前，看向他面前卖的馒头。
“两文一个，不知道公子要几个？”青年小贩随口问道。
洛弈目光落在青年小贩放铜前的黑木盒子上，一阵不安感袭上青年小贩心头，他下意识的将黑木盒靠近自己身侧，却见洛弈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发簪。
看到那白玉发簪，青年小贩的眼睛直了，却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黑木盒递了过去。
刘柳回来时，洛弈正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看着那因长久使用而泛黑的桌面，刘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洛弈指了一旁木凳，示意刘柳也坐下。
“我去的时候，那小丫头正准备跟一条狗抢馒头吃呢。”刘柳摇头晃脑的说道：“那狗呲着牙倒像是要把那小丫头给吃了。”
洛弈抬眸看向刘柳，刘柳笑道：“接下来还能怎么样，我丢了块砖头那狗就跑了。这年头，不只是人，连狗也知道看人脸色，专挑软包子捏。”
洛弈摇了摇头，不知是为了那小丫头还是自己这句话。
“早上就吃这个？”刘柳皱眉看着洛弈面前的汤面，虽不是很满意却也对摊主喊道：“来一碗牛肉面，多搁辣不加葱。”
刘柳喊完，又走到摊主那儿拿了一块白色粗布，在眼前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用那抹布将桌子和椅子细细抹了两遍，然后才坐下。
洛弈轻轻放下手中竹筷，对刘柳比划道：“我们待会儿不去登山，去茶楼。”
“怎么想喝茶了？”刘柳看着面前的粗瓷杯，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茶水，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茶，难道因为这个起了喝茶的念头。
想到在客栈喝的那些茶水，刘柳再次皱起了眉头，下次出门还是自己带些茶叶吧。
“等会儿去附近茶庄看看。”刘柳一脸正色的说道：“不能总去茶楼。”
洛弈只是笑着看着摊主将牛肉面送到刘柳面前，因为洛弈笑起来各位好看，摊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对洛弈也憨憨一笑。
刘柳拿起面前的粗瓷杯倒了一杯茶，却并没喝，而是用粗瓷杯里的茶将竹筷冲洗了一遍，将眼前的面条挑起仔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落入脏东西，才大口吃了起来。
“做生意哪能到处跑。”面摊主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声音不大却也能让刘柳他们听到。
刘柳这才注意到隔壁馒头摊前没了人，一个老太太拎着菜篮站在那儿四下张望，找不到卖馒头的人最后只能拎着菜篮返回其他摊子去买馒头了。
可能小解去了，刘柳看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馒头想道：这摊主倒是心宽，也不怕再来一个小乞儿将他的馒头顺走了。
吃完面后，刘柳一边数着铜板一边问摊主哪家茶楼最好，摊主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撑起这个面摊挣得钱勉强可以度日，哪有那么多闲钱去喝茶，能买些粗茶沫泡些茶喝已是不错，所以说了几个茶楼的名字，却无法说出哪家最好。
刘柳叹了口气，却见一旁的洛弈朝他比划道：“我带你去。”
刘柳一怔，连去哪儿喝茶主子都想好了？
一旁的摊主看着眼前好看的公子，像他这样穿得好看长得好看还肯来他这摊子上吃面的人不多，可惜了，是个哑巴。
洛弈带着刘柳离开，临走前刘柳还回头朝小巷看了一眼，那个卖馒头的摊主竟还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