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翻越这座山头前去看看自己的第一个对手究竟是何许人也，枭千叹又停住身子。
“不对劲——是吧？”他问惊鸿，直觉告诉他周围有人，理智告诉他不能东张西望打草惊蛇，所以他就慢慢往山顶爬。
惊鸿直截了当说：“说得不错——是你们重岳的空寂卫。”
“空寂卫？！——你不是重岳……人？额，归云不是重岳人？”枭千叹惊奇。
“对，不过不必理会，他们只是跟踪，还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有，不仅云归，姬老爷子，初零，李信，都不是重岳人。”惊鸿说，“就这样，别的什么都别问我！我没兴致跟你讲，另外，你再不抓点儿紧，前头那家伙饭都吃完了。”
枭千叹只是震惊，要知道每个空寂卫都是一骑当千的高手尊贵无比，然而除了震惊于跟踪的空寂卫居然不止一个，更震惊于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也不问了，走了！”
然后枭千叹开始加快速度。
而惊鸿其实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枭千叹会泄密什么的，因为她会在那之前毫不费力的杀了他。
云归离去之前交代过，枭千叹虽然是他看好的人，但一旦要有所选择，枭千叹不一定非得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要在姬明雪初零李信等人和枭千叹之间做出选择，惊鸿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前者。
虽然这样的选择无疑对枭千叹而言是残忍的，因为枭千叹是那样的看重她——但是惊鸿知道，很多事情，是不得不为之的，就像“碧荒”两个字一样，美丽又荒凉，古来世事终难两全，只能在痛苦中前进，又要无比可怜地苦中作乐。
也所以她的主人云归每次经历过战斗诛灭不计其数的敌人之后，总要默念“忘记”。
这世间太荒唐了，寿终正寝对很多人而言是难以企及的奢侈。
杀人者，总会记得那一道道被杀者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多么可悲。
很快，枭千叹就趴在了山头上，并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沐浴在晨光中正在烤鱼的身影，木柴燃烧出来的烟气正袅袅上升。
“这家伙胆子挺肥啊。”枭千叹觉得好笑。
“愣着做什么——上啊！”惊鸿催促道。
她也想明白了，这区区小孩子打闹一般的所谓谁与争锋，确实没什么需要过度小心谨慎的必要。
枭千叹哦了一声，便往山下冲去，一点儿也不隐藏，崎岖陡峭的下山之路，在灵师的眼里确实算不得什么，所以枭千叹的速度很快。
河边，那坐在草地上的少年远远的就看到了飞奔而来的枭千叹，他皱着眉头翻了翻白眼，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非常不爽的样子，然后他又看了看火堆上刚烤了没一会儿就已经喷香滴油的几尾被他用石片细细刮了鳞的大青鱼，咽了咽口水。
“娘的！”他骂了一句，一手抽出佩剑，一手大把添柴，“坏我好心情！”
火堆越烧越旺，少年甚至往火里注入了灵气，火更猛了，然而枭千叹还是在鱼烤熟之前来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看到来者手持一把罕见的狭直细刀，脸不红气不喘站在那儿，然后停了没几个呼吸的工夫，足下发力提刀就要砍过来。
“等一下！”少年非常不甘心地大喊一声，“能不能容我先吃了鱼再打！正饿得紧！你吃了吗？我可以分你一半！”
枭千叹果然再度停下，看着那表皮微焦香气馥郁的烤鱼，陷入了思考。
惊鸿生气了，“你傻呀！鬼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猫腻！别废话，先干了他！鱼都是你的！快上！你——急死我了！难受！”
对啊！干了他！鱼都是我的！枭千叹觉得真是他妈的太有道理了，灵力饱提，再不犹豫地杀向那少年。
少年看着不由分说便要打杀过来的枭千叹，大喝了一声不知道重岳哪块地界儿的粗俗俚语，估计也是骂人的词儿，然后就持剑迎上枭千叹。
少年感知到双方灵力应该是不分轩轾，要分胜负，肯定也得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念及此，他便怒上心头，因为他等不及，且不说自己亲自下水搞来的鱼没准儿会烤糊，其他的“猎人”肯定也要赶过来了。
昨天晚上睡到一半儿他就醒转过来，为了探查周围，他把能用的招儿都用上，就差放火烧山了，最后费了点儿周章终于把这周边仔细探索了个遍儿，知道没人，所以他早上一醒，才敢明目张胆的点了火烤鱼，想着迅速烤鱼吃鱼，应该也有充裕时间从此地撤退，然后就是安步当车从容不迫的应付这第一天的谁与争锋。
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无情，未曾想——娘的，鱼刚上架，怎么就横空钻出条野狗来！他恨恨地想着。
为了烤鱼和安全着想，简单却阴险的战术迅速构建完毕，那就是一定要快速地废了他！压箱底儿的绝活要尽快使出来，无需保留，务必打他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往往能取得非凡成果。
铿！咔！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次刀剑相接，发出金属脆音。
而就在两人错身将过而未过的一瞬间，持剑少年竟然脚步骤停，没有任何减速迹象，完全就是一刹到底——这是违反常理了，任何事物一旦开始动作起来，若要改变轨迹，必然会受惯性影响，哪怕控制力再强，也要花费时间。
只见少年嘿一声，然后从脚发力，到腿，再到腰，最后传达到胳膊上，浑然天成转瞬间——回身抡剑！他觉得势在必得。
然而意料不到地砍了个空，少年有点儿迷茫，那边对手已经提刀又砍了过来。
他猛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剑，剑居然已经断了！断了！断了！怪不得必中的一剑居然空了！
他忍不住大骂，然后把剑当做暗器，运足了力气投向枭千叹，同时足下生风，一闪而过，几乎是几个眨眼，就消失在山间。
而枭千叹挥刀挡下那断剑之后，再定睛看去，烤鱼与人，全没了。
一脸懵。
“你运气不错。”惊鸿轻松道。
枭千叹叹口气，“还以为你会说我没本事，让他跑了。”
“很正常——因为我也看走了眼。”惊鸿笑了一声，“那小子不是普通人，他之所以跑得那么快，是因为他身负碧荒的步法绝学之一——刹那步，所以他虽然修为跟你一样差劲，但速度绝对是一流的，我敢确定，整个猎场能和他赛跑的，不超过三个，并且都是即将化界的，寻常和他相同境界的人，除非也拥有不得了的武技绝学，否则断然不能与其相争，所以要不是你一击便断了他的剑，把他惊退，他打败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厉害？”枭千叹抱刀而立，长出一口气，“那就没什么好惭愧的了——话说惊鸿你知道的可真多！”
“废话——肚子里没点儿货，岂不枉活了这许多年？——不过你果然是没什么实战经验啊，下次记得用你的灵力先把我裹起来，这样我就不会太过锋利——要不然我得弄断不知道多少兵刃——兵刃是绝大部分人的心头肉，现在又不是非要打生打死的境地，所以这损事最好别干。”
枭千叹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对。”
将心比心，若是有人把惊鸿刀打断了，枭千叹会心疼死。
而他也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平时切磋都只是和李信打，初零是直白告诉他他不愿意跟他打，染剑华却每次都是看了看自己的风鸟剑又看看他的惊鸿刀，就大摇其头——现在枭千叹终于知道染剑华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为难的神色了。
“还记不记得云归还在的时候，你们一起去看须牙园新一届学生的武试？”
“记得，最后一场是信哥和莫鲁迪斯打，不过输了。”枭千叹无奈道。
“呵呵，说得就是那一场！你以为李信比那莫鲁迪斯弱？大错特错！”
“那是为什么？”枭千叹瞪大了眼睛。
“唉——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告诉你吧，李信不仅隐藏了大部分实力，而且还用自身灵力包裹了他的白河枪并且白河枪一丝一毫的自身灵力他都没有动用，否则的话，只需要一击，那莫鲁迪斯就得当场殒命！你以为李信是谁的后裔？白河枪又岂是凡品？”
“哇！”枭千叹惊呼一声，要知道那莫鲁迪斯可是很强的，从他和初零一战就能看出来，要不是手下留情，初零恐怕就已经死了。
“所以说——你赶紧成长起来吧，本来一开始我打算在你达到披金境再跟你说话的，奈何你真的太弱了，还是早早跟你摊开了得好，免得出了状况我自主救你你还要把我当妖怪看待。”
枭千叹尴尬，他知道惊鸿又在影射之前他扔她的事情。
“那信哥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枭千叹想到这个问题。
“告诉你让武器变钝的方法？哈哈哈——你真笨！他们巴不得你天下无敌呢！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清楚？谁敢让你藏拙？在他们看来，你能保住性命就是最高准则，别人的兵刃断了也拉倒，这非常正确——但他们不知道老娘是活的！有我在，没人能伤你！所以，毁人兵刃的事，还是少干！”
“额……”枭千叹恍然。
“哦！有人来了，是你打不过的，快跑，走西北方向。”惊鸿懒洋洋地。
枭千叹无语——就算我差劲我打不过，也不要一直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嘛，太伤人了。
想是这么想，枭千叹还是二话不说拔腿就开始跑路。
正跋山涉水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用灵力把你裹起来，你就不锋利了？？”这是他大为疑惑不解的问题，只是刚才惊鸿提及的时候他没有当下反应过来。
“简单点儿说，就是强强联合，那便更强，若是强者和弱者联合——就只能被弱者拖着一起变弱——懂了吗？”惊鸿没好气说。
枭千叹抿抿嘴，满脸生无可恋，“懂了。”
——
天空是墨蓝色，繁星点点，却不见月。
“真的不用我帮你解决掉这帮短命鬼？”白河已经不止一次发问了。
“姬将军说了，不必理会。”李信一边吃着肉干，一边看天，被林子围起来的平整草地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如同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那好吧——姬明雪很色的你知道不？”白河神秘兮兮地说。
“额？”李信差点儿被肉噎住。
“不知道吧？当年只有阿越和我才知道的！我跟你讲哦——”
“不必！”李信喝了口同样来自于锦绣包袱里的水，“我没兴趣。”
“哦！那就算了！”白河也有点儿兴致阑珊。
过了一会儿，少年声音的白河再次发问，“真的不用我帮你感知八方的动静？”
李信斩钉截铁，“不必。”
“哦——你真没劲！”
李信不搭话了。
过了一会儿，白河又开腔，“你知道不？这片古战场里的尸骨，起变化了——就在刚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