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寞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喝酒嘛,我是绝对不去方寸九州的。
因为枭寞喜欢热闹与豪饮,而方寸九州则恰恰相反。
方寸九州,别名三公酒馆,酒馆里酒种很多,但也都统称三公酒,而且,也就因为怪石三公的缘故,大家出于尊敬,来此喝酒几乎都不会喝醉,并且环境安谧,甚至连个抚琴弄乐的美人或者说书讲古的先生都没有。
再渐渐地,那些饮酒必醉喜欢喧嚣的粗犷豪放者便都不来了,最多逢年过节而来此小饮一杯再于酒馆后面的三公祠中亲手奉香一束,表示悼念敬仰。
总而言之,三公酒馆里的客人几乎都是些清流,而很少能够喝的烂醉如泥的浊客。
三公酒馆是消遣之地,供人偷得浮生半日清闲,这里同其他酒馆一样,可以以酒消愁,但这里不存在酒鬼。
——
初零,李信,枭千叹,已经醉了,就因为那一小口酒。
初零李信还好,迷迷糊糊地趴着,一动不动,大概就是害怕一旦活动起来,便要露出不好的样子。
至于枭千叹,则已经借着酒劲胡说八道了,依稀有几分家道剧变之前的模样。
“左臂揽着美天使,右脚踩着大魔神,前头是一条通天大道,后头有猪头凤远跪着,大爷我轻轻一哼,猪头自己奉上头!……”
幸亏枭千叹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客人笑了一声,正是那名儒雅气质独自一人饮酒的中年人。
冬梦捂住了枭千叹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枭千叹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声音——酒醉吐真言,被有心人听了去,这枭千叹小命不保,毕竟是自己叫的倒九州,他要真的死了,那自己不落个谋杀之名?
楼梦对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露齿,中年人举杯,楼梦亦举杯。
而此时脸色已经微红的染剑华正把坛子里最后的酒往他视若珍宝的那只冰裂杯子里倒,还怕喝不干净,一个劲儿的摇晃坛子,到最后坛子终于滴不出酒来他才罢休。
然后他也看了看中年人,咧嘴无声大笑,然后灌下一大口酒,仿佛在向对方示威,那意思是说——你什么都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把嘴巴闭紧了!否则大爷饶不了你!
接近一整坛子的倒九州下了肚,染剑华的胆量已经放大到敢跑到重岳王都空然城对着皇宫撒尿的地步了,更遑论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没什么本领的中年人。
中年人暗叹一声好酒量,便继续喝自己的酒,完全不为所动。
而染剑华却以为对方是被他的王霸之气震慑了,得意忘形地看着冬梦,“别捂着他了,让他敞开了说!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冬梦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染剑华,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就知道说大话!”
枭千叹已经不再发出呜呜声,居然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哈喇子流了冬梦一手,把冬梦恶心得不行。
冬梦松了枭千叹,便忙不迭的取出手帕擦手。
这时候,楼梦唤了先前的小厮过来,以眼神示意,问道:“那位白衣独身的客人,所饮之酒看酒壶式样应该是十年藏的则正吧?”
小厮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道:“楼小姐好眼力,正是。”
“则正此酒,家父也喜欢,中正平和,悠长醇厚,既不辛辣也不寡淡,是为文酒之属,你去再取一壶给那人,就说萍水相逢即是缘,怪石楼氏相赠。”
不明对方心意,不如主动抖出身份示好。
枭千叹还小,除了有点喜欢吹牛,人倒也不坏,何况他与自己的妹妹还有尚未解除的婚约,而就算退一万步讲,论关系他和李信乃为同门师兄弟,自己没理由不帮一把。
而染剑华觉得楼梦此举简直是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他还没有到喝得完全糊涂的份儿上,只是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是——这娘们是李信的,还轮不到我管。
中年人收下了小厮送来的“和酒”,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声对那小厮说了几句。
这一幕全落在楼梦眼里,楼梦有些不自在起来——楼氏的脸面,该不会是那种可以随意践踏的。
果然,她多虑了。
只见那离去不久的小厮又提了一壶酒过来。
“楼小姐,这壶绿蚁是那位先生让我给您的,他要我告诉您,他只是单纯的笑少年随性,别无他意,还说来而不往非礼,便让我给您拿一壶绿蚁。”
楼梦点点头,微笑。
小厮便退下了。
对方无意与楼氏深交,但看来也并非恶人,楼梦看了看枭千叹,像是姐姐看着弟弟,“小家伙快快长大吧。”
冬梦笑了,“跟你平常对二小姐说的话一模一样啊。”
染剑华若有所思的说了句,“长大了未必是好事,长不大也如此,人这辈子,是时刻都不得痛快啊。”
楼梦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
冬梦则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染剑华,头一次发现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般洁白的智慧哲理来。
染剑华又呵呵一笑:“不过我注定是个例外!我要让老天知道,我,染剑华,就能活他一辈子痛痛快快。”
冬梦看着染剑华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便觉得染剑华又是那个白痴染剑华了,嗯,正常的。
染剑华似乎心有所感,认真地扭头看着冬梦说:“你看我看的这么浑然忘我,将来我写游记的时候,不会忘了你的。”
冬梦一瞬间就红了脸,“流氓!”可是流氓的眼睛认真起来,还是挺漂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