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给大哥来两个饼!”
刚从田间回来的程大哥特地绕来这间开张不过月余的饼铺买饼,这里住着三个不大的少年少女,挤在店铺口后边儿的小房间里,天天靠做饼子紧巴巴地过日子。
镇子里的居民们平日间都会照顾着点,买些饼子吃,不过,这里的饼子也确实是不错,咸淡适中,特别有嚼劲,久而久之,倒是有许多远一些的镇民都会隔三差五来这儿买饼吃。
“哎好咧!”被唤作苗子的是一名十四岁的清秀少年,一张白净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朝气的笑容,两颗小虎牙可爱非常,右手虽然毫无动静地垂在一旁,左手却也是灵活得很,若不是一身粗麻布衣,看着倒像是哪位富家子弟。
苗子用左手麻利地从铺子口搭起的木板子上用油纸包了两个饼递给了程大哥,接过他给的五个铜币,笑嘻嘻地看着他拿起饼狼吞虎咽。
“唔……我说苗子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的这饼子……可比我家婆娘做的好吃多了,还便宜的紧,实惠!”程大哥一手扛着锄具一手抓着饼吃得一个欢,嘴中还含糊地问着苗子。
苗子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乐着说:“程大哥这你可得问扬哥儿了,饼子都是他做的,我可是连面都不会和!”
听闻此言,程大哥也没太在意,挥了挥手往自己家去了。
苗子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会儿子还没到饭点,来买饼的人不怎么多,若是到了大家都回来的时辰,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木瑾在的时候两个人帮衬着倒是还好,木瑾一出去采药卖了,他和扬哥儿两个人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打了个哈欠之后,苗子果断钻进了门内,摸去了厨房。
因为财钱有限,所以他们租的这间屋子特别小,除了前面划分出来的铺子口和小厅,往后就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睡屋,也亏得三人的身体还没长开,挤挤也就过了。
到了厨房,苗子还没停下脚步便开始冲着在里边翻饼子的削瘦身影喊了一嗓子:“扬哥儿!“
那身影正翻炒着锅中的菜,听得喊声倒是抬起了头,顿时一张与这个素旧厨房格格不入的俊帅面孔映入了苗子的眼中。
“叫魂呢?”略显低沉的声音中仍旧夹杂着一股少年的稚嫩,在这个充满了饼香的厨房里显得清晰非常。
苗子兴冲冲地蹿到少年的身边,忽略他话中的戏谑,涨红着脸满是期待地看着他说:“扬哥儿晚上去园子里看看不?”
易扬看了眼双眸异常闪亮的苗子,那张清秀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和他刚刚脑海中的一模一样。翻了个白眼,易扬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并不答话。
苗子眼珠子转啊转,不气馁地说道:“听隔壁的王二子说,这回来的可是北渝山门的人啊,咱们走南闯北这么久了,可倒还没见过这些个宗派山门的人呢,这回可得去好好看看,长长见识啊!”
苗子等来等去还是不见易扬回答,心里顿时有些急了,苦着一张脸就往易扬身上蹭:“哎扬哥儿!你不是一直打探着红雾的事儿嘛,这回可是咱们北域三大派中最厉害的北渝山门来啊!指不定那山门中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呢?你可十六了,今年再不参加审核,可是没办法进入那些个门派了啊,谁都知道他们只收未超过十六岁的弟子,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易扬将翻好的一张饼放入旁边准备好的篮子中,叹了口气说:“苗子你能不能别想些有的没的,红雾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现在走南闯北的,光是找地方住就差不多要花光所有积蓄了,进入那些宗族门派可是要很大一笔花销的,我们哪里供得起。”
苗子的一张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一手拎起了一篮子刚刚做好的饼,想了想还是偷偷地瞄了一眼忙活着的易扬,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要是咱们有钱的话,扬哥儿你会去吗?”
易扬动作飞快,就这么一会子又翻了一张饼,丢入篮子中,眼都不抬地说道:“等有钱了再说……我说你想这些干嘛呢?”
苗子撇了撇嘴,白净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晶亮的眼中闪着灼灼的光:“听说那些进入了门派的人,出来后都厉害地不得了!总是行侠仗义,路遇不平就拔剑相助,特别厉害!我就是想尝尝做大侠的滋味儿嘛,啧啧,光是这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了!”
易扬翻饼的动作顿了顿,眼睛瞟到苗子垂在身侧的右手,鼻子突然有些酸涩,他仍然记得初遇苗子的那一天,不过八岁的他浑身是血,两眼无神地躺在山地间,精美的袍子被倾盆的大雨打湿,沾上了大片大片的泥泞。而最令人心颤的,是他的右臂,布满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伤口,浸红了整条衣袖。
右臂经脉尽损,也就意味着,苗子的整条手臂都废了,再无法像常人那般使用,更别说是修炼命剑。
大陆所有人,都在出生时便有命剑存在,命剑蕴养在每个人的右臂之中,平日无法祭出,只有当本体有了自主意识之后才能唤出。但是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唤出自己的命剑,有些人天生资质愚钝,便无法感知到自己右臂之中的命剑,也就无法唤出,只能一生做一个普通人,这样的人几乎占了整个大陆的三分之二。
而剩下的那些能够唤出自己命剑的人,自然是成为了修行之人。一个修行之人即便修为很低,但是比起无法修行的人来说,身体素质也要强上许多,更不论是其他修为强大之人,一人之力可敌百人,甚至有传闻说,那些大陆顶尖的强者们,一副身体已是铜筋铁骨。
苗子原本已经感知到自己的命剑并且可以自如唤出,但是当年那一场家中变故使他永远绝了修行一途,让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幸亏他当时遇上了路过的易扬,在其好心收留并悉心照顾之下,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疼痛,却无人可知。
“你放心吧。”
易扬突然出声,让满脸向往之色的苗子瞬间回神,不解地看向依旧继续着手中动作的易扬。
“会的,即便是不去那些什么宗族门派,我们也一定,能成为行侠仗义之人,去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即便不是我本意所为,也定会倾尽全力完成你的夙愿!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主人的情绪,却让苗子弯起的眼眸中泛起了几点感动的泪光,他从来都是如此相信身旁这人,他说能,便一定能!
“好了快点把饼都拿出去吧,快到点了,等会儿就要忙起来了,别在这儿碍我事。”易扬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冲着苗子说道。
“嘿嘿知道啦!晚上可一定得去啊?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不然等木瑾回来了我肯定跟她告你的状!”苗子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蹦去,两颗小虎牙顽皮地冲着易扬耀武扬威,剩下易扬弯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易扬他们所在为一个名唤禹夕的小镇,原本镇子因为比较落后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庇佑,经常为了躲避红雾而举镇搬迁。前几年镇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到了一件宝贝献给了闵月国的皇帝,才得以被纳入保护区之内,免受红雾之灾。
说到红雾,是大陆上人尽皆知的恐怖存在。红雾于三百年前在大陆某处莫名出现,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使一个王朝和八个大国生灵涂炭,寸草不生,接触到红雾之人不论是未修剑的平常人还是修行之人都在三个时辰之内死绝。
那一夜,成为了整个大陆的噩梦。
最后,大陆各地的强者纷纷出动,耗尽精力联手为各自所属的地域制作保护屏障,隔绝红雾,才得以阻止其进一步扩散蔓延。
但是尽管如此,三百年来,还是没有人能找出绝对的方法来消灭全部的红雾,红雾的浓度也在时间推进中慢慢增加,穿透了一些较弱的屏障,继续残害着生灵。
人们的日子,也只能一天天的,在深埋心底的忧虑中度过。
“扬哥儿你好了没啊!赶紧的,那边都快要开始了!”苗子焦急地在外间跺脚徘徊着,就等着出发。他早些时候已经看到许多人往园子里去了,现在怕是已经人山人海。
“吱——”门开了,一身黑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从房门中踏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随着身体的移动荡起些微的弧度,俊逸的脸虽然青涩,但掩不住眸底那一抹沧桑,薄唇轻抿,眉峰凌厉。
“你那么急做什么。”易扬抖了抖身上的这件袍子,为了省钱他一共只有三件衣服可以换洗,一件在平常呆在厨房里时穿,一件劲装穿去屏障边界处摸查,一件只有平日里出门才会换上,即便黑色的袍子已经洗得有些发旧,但是穿在易扬的身上还是显得十分贴合修身。
苗子瞅着易扬的脸呆了呆,等后者疑惑地挑眉才又回过了神,忙腆笑着帮他关上房门,随后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笑着说:“扬哥儿你长得真是太帅了,指不定晚上有哪个北渝山门的女弟子看上你拉你一块儿回山门了呢!”
易扬无语地一撇嘴角,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