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月国。
第一层屏障内部边界处。
时至初春,天气早已回暖,地间生出一片毛茸茸的绿意。几个八九岁的孩子嬉笑着追逐打闹,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扛着锄作耕具的大人,脸上盈满淳朴的笑容。
“虎子哥你看!这里有只兔子!”脆生生的嫩音自孩群中响起,声音不大,但是立刻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
被唤作虎子的男孩走在最前面,大脑袋扬得高高地,手中还拿着根树枝晃来晃去,俨然是副孩子王的模样,此时听到身后的呼唤,手中树杈子一丢就溜了过去。
“哪呢哪呢!”孩子们家里都穷,平日里没有玩具,偶尔碰到一些个小动物都会带回去好生养着,给大家排遣时间,就当是童年乐趣了。
先前叫唤虎子的是个长相极为可爱的小女孩,此时正一脸兴奋地指着旁侧几米远的地方,大大的眼睛邀功似的看着虎子。
虎子瞪着眼伸长脖子往女孩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有一坨白色的生物窝在地上,只露出两个长长的耳朵。
“樱子你立大功了!看虎子哥把它捉回来!”虎子兴奋地大叫一声,猫着腰小心翼翼靠近猎物的所在地。无辜的兔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虎子你回来!那边危险!”突然,粗犷的吼声响起,机敏的兔子一惊,立马蹬开四肢“嗖”一下窜了出去,正巧这会儿虎子刚发力扑上去,被这变故搞得扑了个空,狠狠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刚才被兔子完全吸引去注意力的孩子们都没有发现,那只兔子旁边竟然就是一个陡坡!
“啊——啊!!!”毕竟是小孩子,在这危急时刻倒是再也摆不出孩子王的势头,稚嫩的脸上只有满满的惊恐!两只胳膊死命想要抓住身旁的草,但是初春的草不过都才冒出个头,轻轻一扯就会断,更别说是承受一个小孩的体重了!
孩子们都被这情状吓坏了,樱子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朝前几步扑了上去拉住了虎子的一只脚,但是斜坡的坡度太大,小小的孩子根本拉不住虎子下滑的身躯,连带着自己都开始往下滑,几个孩子瞧见樱子的动作倒是都反应过来,接二连三扑了过去,结果情况却更加严重,一时间一群孩子都跟下饺子似的滚了下去。
后面的几个大人早已慌乱丢下锄具匆忙奔了过去。
先前出声提醒的是虎子的父亲,其实区区一个陡坡,他倒并不会这么着急地出声叫喊,只是孩子们甚少跟着出来,并不知道这陡坡半山腰的位置,却是第一层屏障的最边界处!屏障只有淡淡的一层透明色,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若是一旦不小心出了屏障,那等待着的,将是绝对的死亡!
大人们毕竟距离孩子们有段距离,等感到近前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在陡坡之上,合力拉扯下只拉上来后面扑过去的孩子,最前面的虎子在大人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断开了和樱子的连接,毫无停顿地滑下了半山腰。
“虎子哥!!!“樱子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块从虎子的裤脚边扯下的布,哭得撕心裂肺。她太没用了,竟然没有拉住虎子哥!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跟虎子哥说有兔子,虎子哥就不会掉下去,更不会去了屏障之外!
孩子们被这哭声感染都嚎了起来,虎子的父亲眼眶一红就想下坡,被另外几个大人死死拦住。
“虎子爸你做什么!你想让虎子娘没了儿子还没了丈夫吗?!”
虎子的父亲挣扎不能,仰天长啸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头发都似一下子白了好几根,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脆弱地哭倒在地。
依旧在下滑的虎子听到父亲痛苦的哀嚎,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发现自己滚下半山腰时穿透的那一层透明物质是什么,他也知道出了屏障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小父母就不断告诫自己屏障之外只有死亡,现在那些所有对屏障之外的世界的恐惧全部都涌了出来!
滚至滑坡底部之后,虎子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泥土,眼泪和鼻涕糊得脸上更加脏乱。他蜷缩起被石块磕得生疼的躯体,惊恐地瞪着这个屏障之外的世界。
这里和屏障内的环境并没有太多不同,天还是那个天,地上的青草也柔嫩娇翠,只是……却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没有人,没有鸟,连田地间随处可见的虫子都没有,安静地,只有风的声音……
虎子的耳边只有自己心脏的重重敲击声……
一道风刮来,抚上虎子的面庞,脸上被割出的许多细小口子泛起些微的疼痛……
虎子轻轻扭动了脖子向风来源处看去,几十米开外处,从地间慢慢渗出了几丝颜色极淡的红色雾气,在风的托举下,轻轻柔柔地向着虎子所在的地方飘来……
虎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眼睛瞪到似要脱出眼眶,他的呼吸已经在极度惊恐之下倏然停住,小小的身子僵硬过度开始急剧抽搐!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反复出现两个字……
红雾……红雾!!!!!!!!!!!!!!!
“呼——”风力陡然增强,那几缕淡色的红雾开始加快速度漂移过来,几个呼吸之间便已至虎子身前,直接缠上了抱紧在胸口处的手……
“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地上的虎子已经不见踪影,那几屡红雾无厘头地在原地徘徊几许,最后被另一道风带向远处,延回了地里……
“虎子!虎子你醒醒啊虎子!”虎子的父亲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儿子,不停呼唤着,仿佛只要他继续呼唤下去,孩子就能醒来……
“大叔,麻烦你放下孩子行吗,他已经断了呼吸,再不救治的话就来不及了!”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半跪在虎子父亲的身旁,按住其肩膀郑重说道。
虎子父亲满面泪水抬头看了眼身前之人,刚才正是这少年将虎子从下面带了上来!
“对!对!麻烦你了孩子,你赶紧救救他,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啊!!!”虎子父亲放下怀中小小的身躯,转身向着黑色劲装的少年重重磕头。
“大叔你不要这样,你让其他人都保持安静,我现在就救治他!”少年扶起虎子的父亲,即刻伸出两指按上虎子的手腕,发现脉搏已经轻微到不可察觉,心里一紧连忙出手点上了胸口两处穴道,再将其翻了个身点上背后两处穴道,等发现他剧烈咳出了一口痰,又连忙将他扶起来坐靠在他父亲的怀中,确认他开始正常呼吸。
等一开始的急促呼吸慢慢恢复到正常频率之后,少年松了口气,又拉起了虎子的一只手,眼神凝重地看着他布满红斑的小手。
周围的人在之前少年说保持安静的时候就一直沉默着,面上不能出声,只能心中焦虑不已。刚才看到虎子开始呼吸之后总算是放下了心,此刻一看到这布满红斑的手,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几个孩子可能还不够清楚,大人们却是明明白白!这红斑,明显就是红雾侵入了他的身体之后从内部浮上表面的毒素!
气氛一下子变得比刚才还要凝重。
劲装少年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虎子的手,方才的红雾颜色极浅,只是丁子级别的红雾,毒素蔓延的速度是红雾四个等级中最慢的,但是一天之内若无有效救治还是会毒发身亡!
少年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刀片,轻轻在虎子的中指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开始用力从手掌根部往中指处推挤,几股浓稠的黑红色血液被推挤了出来。
少年持续不断地推挤着,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每个地方都细细推挤了一番,直到黑红色的血液开始慢慢恢复鲜红的颜色。半个时辰之后,原本还昏迷着的虎子“哇”地一声叫了起来,整只手都从少年手里抽了出去。
“虎子!虎子你醒了!”虎子父亲惊喜地捧着孩子的脸,激动地手都在颤抖。周围的人都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几个孩子靠上前去抽抽搭搭地看着大难不死的虎子。
少年见状也笑了笑,虎子的出血颜色已经正常,毒素应该差不多已经清干净,只要用药疗养几天以后便不会出现副作用。
从身后的包裹中掏出一株紫红色的草药,少年递向正彼此抱着痛哭的父子道:“这是明珠草,大叔应该认识,回去之后先拿这株草药煎了喝下去,再去药房多配些吃个三天便能痊愈了。”
虎子父亲反应过来,带着虎子朝少年跪下想要磕头,只是这回被少年眼明手快地制止了,便抹了一把泪说:“恩人,多亏了你虎子才救回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家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劲装少年摇了摇头,笑着说:“大叔你不必如此,我今日只是碰巧路过,刚好有能力可以救这孩子,便帮了些忙,也并没有费多少事。你们以后好好看管着孩子便是,这屏障边界处太过危险,实在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玩耍。”
虎子父亲连连点头,旁边的大人们也都表示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少年站起身拍了拍手,朝着众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虎子父亲又表示了一番感谢,才看着少年挥挥手往远处走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孩子!能告诉大叔你的名字吗?!!!”
少年回头一笑,同样放开嗓子,声音随着田间的风扩散很远很远……
“姓易,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