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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农村的天空繁星遍布,一片迷蒙。有一句话是“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可是这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已人是物非。草地已经被各种农药残蚀的不成样子,仅剩的几片也都被羊吃掉,所以这句话就成了“躺在星空下的土地上”,可见科技发展之迅速,估计再过几年,这句话便会成为“躺在黑空下的土地上”,星星就会被不知名的什么所代替。
又是一个凉爽的清晨,苏彦帅走在庄稼的葬身处,闻着汽油味,走进学校。
学校里的操场上有几个人在打篮球,现在还差几分钟没上课,对于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说,这几分钟的时间就像白花花的银子一样珍贵。打球的人技术相当烂,苏彦帅总结了他看到过的所有的这个学校的篮球比赛的情况,某些地方与中国足球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不穿队服,观众分不清谁和谁一伙儿;哪里有球哪里肯定就会有一帮人,除非球飞到观众席;搞不清到底是人玩球还是球玩人;不讲一点套路,自顾自,目标就是球;盖帽的时候永远是把手按到人家的头上;抢球时肯定有一个人倒地;一场球赛下来后,肯定会有人为比赛而打架。所以苏彦帅不打篮球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苏彦帅缓缓的走过操场,上面是热爱篮球的人不愿看到的种种画面,操场上还有为了应付中考时的体育测试而跑步的人,由于操场较小,打篮球的和跑步的不时会发生队形上的摩擦。他看了看手表,然后快速的跑向教室,那种被人们称为危楼的建筑。
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下午会有不知道哪里的老师来听课,所以你们要好好表现,我提问问题时,会的举左手,不会的举右手,都记住了,谁也不能不举手,都不要给我丢人。”说完以后就上课了。苏彦帅从前是不听语文课的,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因为他觉得直接看一个人的作品要远远的强过于傻傻的研究这个人是怎么写的。但是他现在听课了,因为考试就是要让你回答某人是怎么写的,基于此因,苏彦帅不得不忍痛割爱。
快中考的一段时间是初中最难熬的时间,因为有压力,假如你本没有压力,你也会被老师的滔滔不绝的语言弄的很有压力感。
很快下午的语文课就来到了,语文老师很早的就来到了教室里,随后就进来了许多个道貌岸然的西装革履的不知是真是假的知识分子,窄小的教室里面顿时就像锅里面被塞上了许多馒头一样,苏彦帅很快的就被这阵势震慑到,以至于老师提问问题是他竟然忘了举左手还是右手。在这危乱之际,苏彦帅信心十足般的举起了左手,随后老师毫不客气的喊了苏彦帅的名字,结果可想而知,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然后坐下。可喜的是语文老师课后并没有批评他,只是在下课时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
下午放学的时候,夕阳格外灿烂,就像鹤顶红一样,可望但不可及。苏张杨三人走在火红的夕阳下,如果迎着他们看,像极了******(三人帮),一个个昂首阔步壮志满怀的样子,可是每件事情的结果都不合他们的心意。
他们三个路上一直沉默,谁也不愿意先说话,仿佛谁先说话谁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三个人都盼望这个罪人的出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还是张荣旗先说话了:“我们去镇政府吧,那里的院子里有一个篮球场,没准我们还可以打打篮球。”其它两个人显然对篮球没有兴趣,但是谁先说话谁就有了主动与控制权,其它人不得不从。
很快就到了镇政府,只有几十步之遥,政府大楼富丽堂皇,整体外形与美国白宫相差不远。果然有几个人在打篮球,张荣旗回头对苏彦帅说:“要不要去玩玩篮球?”苏彦帅一看球场上的人都是校外人员,怕自己的球技被人家笑话,又怕自己不会打球从而被人家打一顿,所以便拒绝了,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俩在这边玩会儿。”张荣旗便毫不客气的扔下书包直奔球场,苏彦帅和杨静便去了旁边的一个台子上坐着,看夕阳。
其实一个人看夕阳是没有意思的,有一种有了快乐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失落感,幸好这次是两个人。苏彦帅坐下之后,环顾这个气派的政府大楼。
此楼盖于几年前,那年正赶上下了一场冰雹,庄稼砸死了八九成,人民苦不堪言。可是此楼正是在人们叫苦连天的风口浪尖上盖成的,真是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啊。所以得出一个道理,“官民本一家”这句话在这个镇上是行不通的,官是官,民是民,两者之间的经济关系就像一个半导体,只有民给官钱,没有往返的可能。
正看的出神,突然杨静说:“你说我们能考上高中吗?”
苏彦帅被她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会儿说:“怎么不能啊,市一中考不上考县一中,县一中再考不上就考镇一中,这么多个中学,总有一个适合你。”他说完暗暗自喜自己的话很幽默,可谁知杨静却面无表情。
“我怕连镇一中都考不上。”
苏彦帅听后,觉得她的世界悲观了,急忙开导说:“没事没事,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的,你别这么悲观啊,我觉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其实世界很美好的。”
杨静听后,盯着苏彦帅,说:“你有毛病吧,我爸说我如果能考上市一中就给我买个计算机,考上县一中就给我买个手机,考上镇一中就什么也不给,考不上高中他就揍我一顿。你说,我该怎么办?”
苏彦帅一听,觉得自己猜错了,杨静还是个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人,任何事物对她造不成任何心理上的打击,这是一个强者的表现。他赶紧转过头以掩盖自己尴尬的表情,并说:“当然是考市一中了。”
“说的轻巧,谁不想考,那得需要分数啊。”
他刚想说什么,这时张荣旗过来了,站在他们两个面前喘了两口大气。
“嘿,你不是去打球了吗?”杨静用质疑的口气问。
“对啊,怎么回来了?”苏彦帅也紧随问道,他赶紧扯开刚才与杨静的话题。
“唉,别提了,他们那叫打球么?比中国男足还差劲,我跟他们打不了,一会儿就得把我气死。”张荣旗义愤填膺。
“一个是足球一个是篮球怎么比呀?”
“你们怎么这样呀,我说的是技术上的问题,你们别老抠字眼。”张荣旗看了一下场上正在激烈进行着的比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我看人家场上的那些人玩的也挺和谐呀!”杨静像一个县太爷,死死的审问堂上的囚犯。
苏彦帅在一旁插不上嘴,只好又仔细的端详这个白宫一般的政府大楼。
“他们那是一群乌合之众,打的破烂不值还怡然自乐,我不屑于和他们打球。”
“是人家不和你玩吧,哈哈……”
“切,随你怎么说。”
“既然不打球了,那就回家吧。”最后苏彦帅把这个对话结束了。
路上,不远处一个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工厂已经初具规模,正在向着高高的天空排气,墙体全部都喷成了绿色,仿佛在和路过的每个人都打着招呼:“看我的颜色,我可是环保的。”
回到家以后,苏彦帅刚想写作业,苏母就进来了屋子,说:“小帅啊,你可要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是考上好大学的前提,你上了大学就是天堂了,像你表哥一样,天天在办公室坐着就有人给钱,你可不能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啊。”他连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苏母出去以后,他原本想写作业的心情全都没了。最讨厌的就是你正要做某件事情时别人发现了并且像一个学者一样教诲你去做这件事情,这样会使你觉得被指使了,并且即使你把这件事情做的很完美也没有一点成就感。他索性合上书,随手拿来一本《纪伯伦散文诗全集》并且随手一翻,看到了一行字:你们的衣服遮掩了你们许多的美,却不能遮盖住丑。然后他又合上书,仔细盯着“纪伯伦”三个字,一会“伦”字仿佛陌生了,怎么也觉得自己没见过这个字。
夜晚,汽车们在这个村庄行驶的轰轰烈烈,畅通无阻。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小村子开始有了汽车,并且与日俱增。汽车的司机们都有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驾驶证,而且驾驶证上的字都很模糊,生怕别人认清它的真面目。
自从村里有了汽车以后,村里的人都没有能够活到他的自然死亡年龄的,有时候觉得在路上自己与汽车的距离够远的了,但还是被撞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树木也被砍了不少留出空地用来停车,剩下的树们也很颓败,因为它们一看周围自己曾经相伴多年共抗风雨的兄弟们都被砍了,自己也没有多少努力生长的念头了,反正怎么长也是死。
村里原来有许多风景颇美的小池塘,但它们都因为阻碍了汽车的正常行驶而被无情的填平了。最后村里唯一有水的地方就只剩下了村边那条苟延残喘的即将干枯的小河。
再后来人们为了避免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亡,都把房子盖到了离汽车道远的地方从而给汽车让路,这样由于村里空闲面积比较小,没有那么多地方用来盖房,所以导致的结果是用来种庄稼的地方又被无情的霸占了。然后可能是汽车们得寸进尺,猛然间又暴增了好多辆,就这样的一直恶性循环,后果不堪设想。
“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第二天清晨苏彦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这首歌。他也记不起是在何时听过这首歌又在何时记住这首歌,反正是在一个或者一段逝去的日子里。不过现在太阳还在,可花儿却没了,所以这首歌唱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快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前很堵,这个没有多少人的学校不知为何总在这个时刻上学的人处于高峰值,所以苏彦帅涌入这个人群的时候,觉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这一下就把人走完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宣布过几天就要去体育测试了,地点是县城里的一个学校,所以让学生们抓紧时间联系。之后又急忙宣布了另一个消息,说是中考的时候要考实验(物理或化学中的实验操作),与体育测试一块考。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悲愤交加,一边愤怒老师为什么没早说,一边悲伤自己没有时间来做实验。
其实这个学校根本就没有实验室,很早之前有过一个,但是由于学校借口说没有钱来支撑实验室的支出,所以就关闭了。如今旧室重开,而且药品与设备也是旧物重用,所以整个实验室看起来活像一个满脸沧桑的老者,与学校的整体建筑风格遥相呼应。
苏彦帅聚精会神的趴在桌子上学转笔。他早就很羡慕那些能把笔在手上转的来去自如的人,但他无法像无狼教的小狼学狼嚎一样无师自通,所以就求教了班内的一个同学,代价是帮那个人做一周的作业。作业这个东西在班里很多时候就充当了一个交易品的角色,大部分的人在别人身上得到利益的时候,换来的都是一句:你帮我写作业。
他久久不得要领,笔掉在桌子上的声音不时的传来。正当他愤慨至极之际,忽然听到了男化学老师那个娘娘的声音:“去实验室做实验。”苏彦帅不禁精神抖擞。
实验室里没有足够的设备,所以两个人用一组设备,甚至三个人。苏彦帅当然选择和张荣旗在一块,他俩走进实验室的时候不约而同看了看墙体上那条巨大的裂缝,仿佛被炸弹炸过。做实验的时候每两个人才发了一小瓶药品,但苏彦帅他们的那一瓶不小心被他给洒了,再去要时老实说:“不知道药品很贵吗?没有了。”所以这次试验他们两个过的无比无聊,只能看着别人做实验,自己袖手旁观。
一个化学试验做完以后,紧接着物理老师又进来了,又开始号召人们做物理试验,化学老师迫不得已只好“让贤”。还好这个物理实验上不需要用到液体,做到一半的时候,苏彦帅突然想起了课上老师讲过的“永动机”的问题,他便就此机会问老师,想让老师做一做,可谁知刚问完,物理老师便不耐烦的说:“就是不可能存在永动机,书上说没有就没有,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啊。”之后的实验苏彦帅再没心情去做,大权全部都交给了张荣旗。
下课后回教室的时候,苏彦帅对张荣旗说:“看来咱俩考试考不好了,化学实验都没做。”
“没事,别人也考不好,实验要是做一次就明白了,那就可以去超越爱迪生了。”
“是啊,做也没用,书上有那么多的实验,谁知道考哪一个,学校又不可能让我们都做了。”
“看造化吧!”
苏彦帅听不懂他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还得不懂装懂,说“嗯,看造化。”
实验室在教学楼的一楼,而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上楼的时候同学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使苏彦帅不禁想到了老师多次讲的楼道踩踏事件。
他曾经问过张荣旗为什么实验室要设在教学楼,张荣旗的回答异常简单:“因为这个学校没有科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