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二……用力,加把劲,再用力!”
快接近正午,一队人头上顶着烈日,在河边推着水车的木轮,要把它安装在木屋外的河道旁。可惜,人数太少,力气不够。
“哎哟!”
突然,一个人尖叫道。
“怎么了!”所有人都不再推动,停了下来。
“腰伤了,使不上力!”那人扶着腰,表情痛苦道。
“那怎么办,人本来就不够……”领头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不住摇头着。
“这水车装好,以后抽水用就方便了!来,加把劲,咬咬牙,兄弟们!”那队长用汗衫擦了擦脸,随即又开始喊令。
“等会儿,大兄弟些!”
“又他娘的怎么了,要放屁,赶紧!”那队长拉着马脸,双手叉腰,目光像个钢锥,就像要把那说话的人插成马蜂窝……
队长转过头来,嘴里咽了一口唾沫,那眼神,难道是他千里之外的初恋情人来了吗?
“大兄弟,来,甭忙了,来歇会儿!尝尝俺家老范的手艺!”
那领队的眼神贼贼的,瞅了瞅四周,其他人还没动,故作模样道:
“俺去看看什么个情况,哥儿几个莫慌!”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他娘的,给老子站住,给老子留点!”只有这时,他队长的威风劲一点也没有了……
“好吃,好吃,还是老范好,记得咱哥几个,忙活这么大天,到了饭点,看着那几个馒头,咱心里憋屈!”那领队的男子,正是那去过范志丈婚礼的人。他们很多人都是贫苦出身,为了谋生,才来到苍云城。
他一口咬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顿时肉汁淋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简直被感动地热泪盈眶……
“爽!”
“老孔,别动!”
看着翠花从饭笼里端出一个大铁盆,那名叫老孔的一个中年男子,一双竹筷耐不住寂寞,简直垂涎三尺!
“老罗,让俺试试老范手艺退步没,你们莫慌!”那老孔对着身旁的大汉——领头的工队长道。
“放他娘的狗屁……哎呀呀呀……”老孔不顾老罗的劝阻,一把掀开了盆盖的一条缝,透出的一股热气!
“我的妈呀,白肉!”老罗眼睛贼亮贼亮的,一根线的缝里,居然瞧出了那是白肉。四下众人闻声,纷纷窜起,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老罗顾不得那么多了,把包子塞进嘴里,一把按住了那盖子,一副谁敢上前和谁拼命的架势!
随着那他大嘴一动,口中的包子滑进喉咙,一直消失到肚子里,他大声道:
“****的,慌什么!做事不用力,吃饭倒积极,滚滚滚!”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翠花看着这场面,不住地笑着。
“大妹子,替俺向老范道声谢啊,这盆俺先留着,这菜晚上再吃!”
四下众人也不再骚动,他们刚刚只是习惯性地互相调侃着。过了今天,他们的工活就结了,也就该离开了……
老罗伏在翠花耳边,小声道:
“大妹子,老哥我厚厚脸皮,还想麻烦你个事。你去老范厨房里,把他那炒菜的小米酒给俺们拿来!等俺结了工钱,就给你们捎去!”
“老罗,你这什么话,俺去给你们买两壶,今天晚上你们喝个痛快!”
“对了,老范让俺跟你们说,他今天被兽族族长召去了,晚上不能过来,这饭菜,算是给你们送行!”
老罗眼神中闪烁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开心,能够遇见老范这样的人,能够和一群天南地北的兄弟在这里一起流血流汗。
“哈哈哈……大妹子,以后有机会,俺再来找老范蹭饭啊!”他知道,自己离开了以后,或许不会再回来。但离别时,总是会说“再见”,会说“后会有期”……
“兄弟们,今晚上咱们喝痛快,把这白肉留着,咱们晚上来顿“黑吃四寸膘”!”
那场面,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就剩下一阵筷子奏着交响乐!谁也不会说自己吃多了,吃少了,吃不到只能算自己没本事!
……
想着想着,所有人都流了口水,吃痛快了,也该干正事了。
“哥几个,歇够了没?上工了啊!”
老罗把头从地上抬起来,把晾在工棚外的一件布褂取下,三两下套在身上。
“好了!”众人应声道。
“开工!”老罗精神抖擞,摇着胳膊就上了!
“一二……”
“要俺给你们帮忙吗?”一个雄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老罗卸了力,露着笑脸转过头去。
一名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汉子,比常人高了几个脑袋,腰上裹着一张羊皮,脸上说起话来都绷着肌肉!
“这人是谁啊,看着就像个傻大个!”老罗扣摸着脑袋,心想着。
那人腰上系着一个旱烟袋,一根烟枪别在腰后,看着就有一身蛮力!
“呸,呸!”他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揉了揉,而后胸前两块胸肌抖得十分动感!
“看俺的!”
一队人愣视着他,他要干嘛,一个人搬动这么大的木轮?
“呼。”那汉子深吸进一口气,而后用力,那水车的木轮居然动了!
四下众人愣着,随后也赶紧去帮忙!忽然,他们还没用上力,那木轮竟然离开了地面!
“妈呀!”
那汉子把木轮举了起来,手臂上的肌肉就像要炸开了一般!
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去,脸上神情自若,周围的人连忙快步跟上前去!
“神了,他居然一个人搬起来了!”
这木轮少说得有千斤,比一栋房子还大的木轮,就这么被他搬走了……
“回来……”老罗急了,等他惊讶完了,回过神来,看着那人没走对方向,他连忙叫道,他这时要去哪?
“这么大个车轮,你们要放,放车上!”那人径自走着,向着一个独轮车走去……
“咚……”那汉子停在独轮车旁,木轮轰然落地,扬起厚厚的灰尘。
他也疑惑了,看着跟上来的
“这装不上啊!”那汉子望着老罗,一脸疑惑道。
“谁叫你放这啊,放那,放水里!”老罗知道,这家伙就四肢发达,没有常识!
“哦!你不早说!”那汉子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一手提着木轮下方,一手把住旁侧,又给搬起来了!就像拎着一个菜篮子……
一片水花溅起,老罗招呼着手下兄弟,去把零部件装上,忙活了一阵子后,老罗松了一口气道:
“好了好了……辛苦了!总算搞定了!”
老罗擦着额头的汗珠,挽起的裤腿也被打湿了。
“呼……呼……”水车转起来,一股水流不断流进木屋,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兄弟,你可真厉害!不过,你饭量肯定更厉害!”老罗叹服着那汉子道,他可不敢留他吃饭。
那汉子解下烟袋,掏出火石,点着后,叼在嘴里,注视着老罗,颇为得意道:“俺一天吃八十桶饭!”
老罗差点晕了过去,这是人吗!
那汉子把腰带解下,抖了抖身上的灰,那腰带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原来是根尾巴!
“原来是兽族兄弟,我说嘛!”老罗恍然大悟,他怎么能和兽族人比……
那汉子解下腰带时,从怀里掉出来一根——红薯!
他弯下腰,手一扔,红薯应声落入口中,然后没了,然后从他那里,发出一声闷响……
“不同凡响,不同凡响!”老罗捂着鼻子道。
那汉子闻言,也憨憨笑着。
“兄弟,你叫什么?”
“赤炎!”
“吃盐啊!好!”那人声音不太清楚,有些模糊。老罗暗自心惊,这都啥名字,该不会还有“吃米、吃醋”吧……
“哈哈哈,多谢啊!”老罗堂堂六尺男儿,却只能仰望他!
“没事儿,举手之劳!”
其余众人都去休息了,老罗坐在了木屋外,看着天边的一轮火红的落日。
“人真的很奇怪,不过你们弄的这些怪玩意还真不错!”
赤炎也坐在木板上,压得木板吱吱作响……
“我觉得活下去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活在和平之中……”老罗突然神色黯然,本来就长的脸,却那么板着,活像阎王爷手下的马面……
“二十年前,我在这,有这样一座小屋,有大水车,有个妻子,有一群鹅,还有两个小崽子……”
老罗,他从没有跟人讲起,他曾经从那个炼狱回来……
赤炎低着头,不说话,粗大的手指,没地方放,就矗在地上,画着圆圈……
“我一直不敢回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那只是一个梦!”
“我不知道,那么多个夜晚,我是怎么睡下的,怎么熬过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会是我要经历这种折磨,为什么……”老罗揉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的战争有谁赢了吗?”赤炎转过头来,茫然地问道。
老罗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我以为是为了生存,才去战斗!我以为如果不战斗,我就不能活下去!”
两个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战争……
“战争就像两个兄弟打了架,流了血,血又流到了一起。”老罗这样理解道。
“为什么要打架呢?”赤炎问道。
“因为他们是兄弟,他们却不同,想法、信仰!他们愿意相信不同,而不愿意相信彼此一样,所以要竞争,要比谁更强!”
“什么时候他们和好了?”
“他们像我们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老罗笑了笑,对着赤炎。
“为什么战争结束了,却又会被挑起?”
“因为还有一个人,他相信着不同!”
“那所有人都相信没有不同时,这个世界就不会再发生战争了吗?”
“大海总会有平静,也会有暗流,也会爆发出波涛!”
“我们应该忘记沉痛的过去吗?”赤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他的命运,在以前,从来不由他决定。
“波涛爆发,因为他们忘了过去的悲痛!”
“我们不能忘,永远不能!”老罗神色决然道。
“为什么?”
“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老罗坚定道。
“我回来的原因,我要将悲痛的回忆永远放在心里,我要守住这份和平,永远没有种族的界限,没有不同!”
赤炎半晌不言,忽地转过头来,目光炽热着,望着老罗,举起了那沙包大的拳头。
“我们一起吧!”赤炎爽朗地笑道。
老罗心领神会,和他碰拳!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