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鸿恩听见孙连长这三个字,差点被惊的跳了起来,可无奈就算是再厉害的刺激,全身也使不上力能跳起来,只是慢慢的抬起了头,嘴里模模糊糊的说:“你……你……你……是……谁?”由于喘着粗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哎呦,我说老孙啊,这才几年不见,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嗯……等等……咳……这才几十年不见,你就听不出我……哎,我看你对付别人也就一个指头,用他自己的力把他掀翻了,你这……我没动手啊,你就自己把自己打翻了……我现在居然这么厉害了?我这是无意间修了什么神功,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人的语气没有一点嘲讽,完全是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氛围中。这让孙鸿恩既羞愧,又疑惑,还恐惧,心想我当连长的时候全国都差不多解放了,这人既然这么称呼,定然是解放兰州之间的事了……
孙鸿恩趴在原地,正从记忆里慢慢摸索着眼前的这个声音,可还没想到什么就被眼前这人突然扶起,端端的坐在了坟包上,“你……你……干……”。
“别吵吵。”随着这一声不耐烦的回答,孙鸿恩感到后背传来阵阵暖流,浑身说不出的舒服,这样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又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我说老孙啊,我感觉你现在全身气血比较正常了,能起不?能起就起,别磨机,这天一会下雨了,咱找个地儿好好唠唠去。”话音一落,孙鸿恩就感到从后背扩向全身的暖流不见了,浑身冰凉,但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手脚了,于是慢慢站起,刹时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勉强站定回了回神,刚迈开步子就又噗通一声栽倒了。其实这要是平地或许以现在孙鸿恩的身体状况还是可以勉力支撑的,可无奈脚下实在是不给力,这一迈步,就踢到了坟包上,重心一偏,腿一软可想而知。
不耐烦的声音又传来:“孙老你现在咋这废呢,算了,应该还是我内功不到家,要是我大哥来,准保你能飞,好了,你现在扶住了!”说罢一把就把孙鸿恩扛到了肩上,孙鸿恩随后只感觉风把脸吹的生疼,一直这样也不知时间是长是短,就觉得自己已经被放到了冰冷的地上,滴答滴答已经能听见雨下起来了,可是自己却没有被淋湿,显然是已经到了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脑里正自空白,突然呲的一声,眼前一片浑浊,虽然已经想明白是有人点了蜡烛,但就这点光却让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林溪抱着朝武回到家后,看到了在床上趴着的朝文,正捧着一本带画的线装书看的入神,本是心烦意乱的林溪放下朝武,一把抱过了朝文,语气温和的说到:“怎么还没睡啊,来,妈拍你睡觉。”
朝文看看妈妈,笑嘻嘻的说到:“妈妈,这几本书真好玩,你看这个叔叔好胖,但你看这里他又好高,你看这他又变瘦啦,踮脚……吐舌头……抬手手……眨眼眼……”朝文咯咯咯的直笑,一边翻着书,一边照着动作。按平常来说,这时的朝文早就困得不用哄就能睡了,但今天却出奇的兴奋。林溪虽然也略感奇怪,但看到自己的孩子笑得这样单纯,一股温暖渐渐的涌上心头,但瞥眼一看呆站在床跟前的朝武,便想起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眉头一皱,一把拿过朝文手里的书,数了数有四本,看着朝武硬生生地说:“你就给你弟弟拿了四本吗?”朝武一听,心想这几本书是给弟弟拿的,总不能再算是偷吧?于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林溪边看朝武,边蹲身从框里把另外的几本书也拿了出来,数了数总共是十一本,然后又转向朝武问道:“这里的书你没拿给别人吧?”朝武想了想,自己都没看过,别说给别人拿了,又点了点头。
林溪回想自己跟随丈夫从东北来甘肃后,烧了不少书和字画,但这十一本书当时丈夫说什么也不让烧,便由他偷偷的藏了起来,只不过近些年尤其是搬到矿上分的房子后,丈夫好像不怎么在意这十一本书了,这回又让“积极分子”传了闲话,这书可是说什么也不能留了,想到这,她抱起朝文哄了几句,又放回了床上,自己拿着书跑到了厨房灶上,拔出根火柴,轰的一下,付之一炬。
时间过了许久,孙鸿恩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自己的长凳上抽烟的糙汉,再定睛看这人时,不由得胃里翻江倒海,不过还好肚子里油水不足,否则真是要吐出来。如果说自己邋遢,那么眼前这人可以说是邋遢的祖师爷了。但见眼前这人一条腿搭在凳上,鞋已经去了仍在地上,脚脖子黑的深浅不一,脏出花来了,衣服扣子更是裂开,露出满是胸毛的身子,见过头发油的打柳的,还真没见过这胸毛脏的打柳的,可人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一只手拿着烟吸的是享受无比,另一只手呢,在胸口干搓泥,看似更加享受。孙鸿恩怕自己再看下去当真能吐,便把目光移开了,借着微弱的烛光环视了下四周,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棚子。
外面的雨点已经淅淅沥沥的快听不见了,孙鸿恩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来打破这种安静的氛围,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上眼睛运气调理。
“老孙,起来,快起来,别睡了,当年挨了马匪那么多刀也没事,今天怎么像个大娘们似的?快,我有话说,说完我还得找地儿睡觉去,明天有事呢。”糙汉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地上拾鞋往脚上套。孙鸿恩此时已经把淤聚的气血调理通顺,疼痛和晕厥正在一点一点消散,浑身就像人睡醒刚伸完懒腰一样,舒服的不行,这当间儿糙汉非要打断,自己难免有些不愉快,但马上回想起那莫名其妙的暗器、神乎其神的身法、孙连长……孙连长?对,他叫过我孙连张,他到底是谁?他杀了陈友农应该不错,可是对我好像仅仅是比试比试,难道我跟此人竟打过交道?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孙鸿恩还没思索完,糙汉已经穿好鞋子,站起来了,一边扣衣服扣子,一边说道:“赶紧起来老孙,别赖在地上,下了点雨,有潮气,你这身子骨可别在背不住啊。”
孙鸿恩听罢觉得自己去想也只是徒增烦恼,眼前这人反正现下看来不是敌人,至于是谁,开口问便是了,事后再赔不是就是了,于是一个打挺立了起来,可身子毕竟没恢复,底气太虚,立起来马上又蹲了下去,这才稳了,便开口:“小兄弟,老头得书习武四十余年,走南闯北鲜逢对手,不免有些托大,适才亏得你手下容情,现在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可我年纪已老,头眼昏花……”
“得得得,你别跟这儿跟我整这些包袱,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磨叽了?对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这也太伤我心了,嗯?也不伤我心,我说怎么你会下死手,要是你认出来,也不会那么出拳了是吧?哎,也可能是我太好玩了,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能打的没几个,我的几个哥哥我又打不过,也不爱跟我切磋,技痒难搔,今儿好不容易认出你来,又多年不见,着实是想跟你玩玩啊。”
“那,你到底是谁啊?”
“当年打沈家岭,你趴那都快成个血人了,你不记得?”
孙鸿恩听到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位邋遢到极致的男人,慢慢地流出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