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南齐,都城建康。
建康城内繁华似锦,人影攒动,萧子林纵马立在城门前,一件黑色锦衣裹在身上,眉宇间英气十足,目光触到建康城门时稍显一丝倦意,不过很快便被冰冷的目光取代,面若冰窟,毫无神色。
十年光阴,他已不再是当年十八岁的少年,戎马十载,战场上的嗜血生活早已深入心底,那里虽是刀光剑影,危机重重,但天子脚下的勾心斗角又比冰冷的战场少几分,如今古朴的城楼辉煌依旧,当年他纵马离开时也同样在此处徘徊。
十年了,不知如今的建康又是一副什么情形。数日前,他接到圣旨,即日回京。几天来他带领着身后这支卫队,一行十三人日夜兼程,不曾有一丝懈怠。
守卫城门的小将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一行人,皆黑衣装束,腰间佩戴长剑,马匹好像军中之物,而领头者那模样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正准备开口盘问的将领忽然眼睛里闪过一抹灵光,身形一晃,跪倒在地。
“末将参见祁王,祁王回城了。”
守卫将领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注意,一干守卫纷纷跪倒在地。
祁王,皇七子萧子林。南齐真正的战神,守卫边陲十年,敌人闻风丧胆,尤其是军中之人,祁王是他们心中的战将,京城虽与西南边关远隔万里,但祁王的传说在军中流传甚广,将士们对他的敬畏远比他的皇子身份高的多。
“祁王回京了,祁王回京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伴随着闲言碎语不断在人群中传开来。
萧子林自嘲一声,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认识他。
十年前,西南羌族来犯,十八岁的皇七子萧子林请命为南齐镇守边关,十年风雨,年少的脸庞早已饱经风霜。
朝堂之上,金碧辉煌,还是十年前那副模样,只是满朝文武皆换了容貌,金銮驾上,当年英武十足的南齐武王已是两鬓斑白,双目中带着一丝倦意,直到看到大殿中进来的身影时才偶尔闪出一道精光。
“儿臣参见父皇。”萧子林俯身跪倒在地,当年他也是这般拜别自己的父皇去征守西南边陲,从此十年间不曾归来。
“你终于肯回来了。”看到十年未见的孩子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鬓角斑白的老皇露出了父亲一般慈爱的目光,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当年刚及弱冠的皇七子子林如今已是功勋卓著,拥兵二十万镇守西南的大将军。
“祁王镇守西南边陲十年,功勋卓著,治军有方,西南六郡军民安乐详和,保我南齐江山西南方十年安定,功不可没,封祁王为大将军王,重修祁王府,赏……”皇帝虽年迈,但句句铿锵。
皇帝的赏赐萧子林并没有在意,这些年他在冰冷的战场上拼杀,早已经忘记了建康城的雍容华贵,正准备俯身谢恩的萧子林,没想到皇帝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萧子林目光中闪出一丝异样。
南齐江山风雨几十年,宫廷内斗,同袍倒戈之事数不胜数,当年他决心离开都城,不想面对兄弟手足相残,除了那幢旧事,这也是其中的原因。
当年九个皇子现已经所剩无几,京都势力最大的就是现入住东宫的当年萧子业,当年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三皇子康王。
“这么多年了,你屡次拒绝不肯回京,现在终于回来了,你我兄弟终于又可以团聚了。”太子萧子业缓缓走来说道。
“边关事物繁重,子林怎敢独闲,没想到一去就是十年。”萧子林俯首说道。
“兄弟间何须这么多繁文缛节,这些年你虽远在边关,但祁王俯每年我都派人搭理修缮,随时可以入住。”太子上前拉住萧子林的说道。
“子林先谢过皇兄,待子林见过母后之后,再找皇兄叙旧。”
“你刚回来,诸事繁杂,等安顿下来,今夜我到你府中一叙。”太子说完先行离去。
东宫,太子府。
“不知今天父皇在朝堂之上不追究祁王拥兵自重,心怀不轨之事,反而加封大将军王,何大人怎么看呢?”太子刚进内堂对尚书何易说道。
“陛下与祁王十年未见,祁王从小秉性乖张,想来陛下也是一时性情。”何易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就算他祁王拥兵二十万又如何,整个朝堂之上皆是太子的人,太子决定的事就算陛下也得……”
“大胆。”太子冷喝一声制止了何易后面的话。
“父皇只要一日健在,你我就始终是臣子。”
“太子恕罪,老臣也是有口无心。”何易眼睛里闪着精光,为官几十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要不然也不会爬到这个位置上,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切忌祸从口出。
“他手握我南齐最精锐的兵马,始终是本太子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本太子一日就不能安心。”萧子业沉思道。
“他如今回来了,一切都要注意,切勿生事端。”
“是,老臣明白。”
“下去吧。”
“子林,下一个就到你了,从小在父皇眼中你就是最出众的,要不是这些年你身在边关,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是你的了,所以别怪三哥心狠。”萧子业自言自语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毒辣。
皇后寝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上前来,让母后看看。”刘皇后已经五十多岁了人了,打扮的雍容华贵,如今也是泪眼纵横。
“十年了,你都这般英俊了,真像你父皇年轻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儿臣驻守边陲,保我齐国江山社稷,责任重大,不敢言苦。”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你父皇吗?”刘皇后轻声问道,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当年皇帝要杀太傅李恒一家,祁王誓死阻拦,奈何祁王年幼朝堂之上势力卑微,于是愤然出走边陲,十年未归。
“儿臣不敢,父皇顾全的是大局,只怪当年儿臣当年少不懂事。”萧子林缓缓说道,这么多年战场的磨练,他早已不再是那般少不更事,当年皇子政权,朝野动荡,皇帝痛下杀手,太傅李恒一家惨遭牵连。
刘皇后盯着靖王良久缓缓开口。“看来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她多少希望祁王还是如初那般性情,可是现在看来祁王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祁王了,身在帝王家,谁不是遮遮掩掩的苟活。
“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萧子林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去求见皇帝,却被内侍拦住。
十年未见,只是朝堂之上草草一眼,就算是父皇对他十年不归心怀不满,也不可能如此这般,萧子林对之前朝堂之上的诡异气氛又肯定了几分。
“陛下龙体日渐衰落,恐怕时日不久了,届时太子继承大统,你要好好辅佐太子保我大齐江山。”
“儿臣定当全力辅佐皇兄。”这些年他虽身在边陲,但京城的事情也知晓一二,当今的太子就是刘皇后的嫡长子。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边关的事情让别人去做就行了。”
刘皇后声音温和,但萧子林却听出了暗藏的深意,边关事关重大,他驻守十年岂是别人能替代的了,这次回京,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京城暗潮涌动,看来他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才是他们的顾虑。
萧子林步履凝重的走出刘皇后的寝宫,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生母,从小寄养给刘妃,也就是当今的刘皇后。
这些年刘皇后从一个小小的嫔妃逐渐如日中天,直到几年前登上后宫之主的位子,武帝两位皇后先后被打入冷宫,刘妃深得帝心成为皇后,不久康王入主东宫,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顺理成章。
萧子林看着深深宫廷,高大的宫墙仿佛割断了人世间的一切亲情,爱情,在这面墙里,没有骨肉之情,没有兄弟之义,没有结发之情。
身为皇子,他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萧子林心中有股难以平复的情绪,十年来他只想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这个带给他无限痛苦的地方。
身在帝王家,难道真的如此这般?萧子林望着宫廷壁垒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