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糟践了星罗宫里半数以上补气养血的珍贵药材,又将大长老糊了一身的甜酱,阎天倾几人着实不敢再待下去,次日天将破晓时便与宫主尹星弥辞了行,逃也似的出宫门而去。
“天倾,此去天元国都至少要两个月路程,不如咱们顺道先去虿芒岭会一会那姓江的小子,再把老八新收的徒儿带上,一路也有个跑腿问路的。”才一出星罗宫孤无终便如此说到。
天倾斜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勾动一边唇角笑问道:“孤二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孤无终见被她识破,转瞬摆出一张讨好的表情,说道:“要不说知兄莫若妹呢——那尹星弥忒是小气,这么大老远的路,他才给二百两盘缠,这够干啥的?想那天元国都何等繁华,如果不带足银钱岂不扫兴!”
“有道是‘天煞入命孤无终,克尽亲族屋舍空,只愿及时将乐行,不求宗祠香火丰。’”阎天倾唸着自幽冥鬼冢流传的打油诗,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那边厢,阎天倾一行三人朝着虿芒岭来,这边厢,江临寒且行且乐,一路磨磨蹭蹭也才刚进得宗门。
“那不成器的这次入世可得了什么历练?”当代虿芒岭宗主江城——也就是江临寒的父亲——向着房角阴影中的黑衣人问到。
黑衣人面纱之下的脸皮不自主的抽了一抽,也不抬头,只将一路上斟酌好的言辞娓娓说出,“禀宗主,此次少宗主一路南行进入江南一带,于该地盘恒了月余,对那处的势力构成、以至于市井民生都有所了解,极大的开阔了眼界——”
“哼,得了、得了,”江城冷笑一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说道:“你也休要为他打掩护,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了解?什么势力构成、市井民生,无非就是吃喝玩乐了一番——你且说说,这次花销多少,又让人骗去多少?”
黑衣人暗叹一口气,心中无比哀怨的想到:少宗主啊少宗主,小的委实尽力了。
“回宗主,本次少宗主花费白银三千两,让人骗去……骗去……”
“还不如实说来!”江城断喝一声,吓得那黑衣人抖下两颗汗珠子,赶忙答道:“骗去两千两白银……”
“哦?这次倒是少了许多,看来那小子也长些头脑了。”
江城这边还没没来得及安慰,却听黑衣人又道:“外加五千两黄金和两件上等兵器……”
“什么!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你作速将他绑来见我,今日我必得亲手将他打死,免得虿芒岭百年基业毁于他手!”江城血气得气上脑,两道长眉并着三缕髭须顺着身体的起伏,在那里抖啊抖。
黑衣人也知道这次少宗主确实太不像样,无怪乎将宗主气成这如此,可不论怎么说,那也是自己少宗主,没有看着他被活活打死的道理。急中生智之下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于是赶忙说道:“宗主莫急,少宗主向来胸怀宽广,只将那些黄白之物视作粪土,常做些仗义疏财的英雄之举,这怎么看都不是坏事,更何况,此番因着少宗主这等英豪行事也确实结交了个非凡的人物。”
“非凡人物?呵呵,”江城气极反笑,伸手指着黑衣人说:“你当我是老糊涂了不成!哪个非凡人物会与这等不成器的东西结交!再信口胡言小心老夫连你一并处置!”
“宗主息怒,小人说的都是事实,不敢有半句欺瞒。那公子姓莫名十一,虽不曾展露身手,可其随侍的家人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小人本想探其虚实,可不想还未出手就被放倒了——这还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想来是轻功卓绝的高手,小人只知有其人,却自始至终也未能见其面目。”黑衣人听得江城那“一并处置”四个字,只能将阎天倾等人说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
“果真如你所说,那莫十一倒也是个人物,可老夫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也从不曾听说有哪个世家名门是姓莫的,要么就是他隐藏了真实姓名,要么就是外族人。二者不论哪个都该提防才是。”江城以手捋须做沉思状,不自觉间竟是气消大半,忘记教训儿子的事了。
黑衣人将一颗心放回肚里,却又怕宗主想远了,于是补充道:“宗主莫要忧虑,我观那莫公子的相貌绝非外族鞑虏,想来是门规祖训严苛,不准随意透露姓名而已,若真有心为难,以小的几人的身手,少宗主怕是不能平安归来的。”说罢,又将莫十一遣送江临寒返乡一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只隐去金多来摸了荷包一事未提。
江城听后方道是“傻人有傻福”,就此便饶过了江临寒这一回。
这日,阎天倾等人行至去往虿芒岭必经的最后一处城池下。抬头望去就见“家鹿城”下三个大字赫赫置于城门正上方。
“怎么会有人将城邑取这种名字?家鹿……啧啧,不就是耗子么?难道这里的人都喜欢住在耗子窝里不成?”孤无终再次发挥了自己“嘴欠惹人嫌”的看家本领,成功招来守城士兵的一致怒视。
“小子如何这等轻狂!”一个而立之年的城门官走上前来,看得三人均穿着武者劲装,才熄了动手教训的念头,只斜着眼斥道:“土豹子没见过世面——我们这处城邑紧邻虿芒岭,早些年常有虫灾发生,后幸得一游方高人指点,道那虿尾虫最忌老鼠,故此才赐了‘家鹿城’三个字,保得了这一方平安。”说完也不给几人致歉的机会,转身进城,大喊道:“哥儿几个,时辰不早了,关了城门咱喝酒去,让哪些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在城外陪耗子睡吧!”
孤无终哪里是肯忍气吞声的角色,就见他伸手摸向背后,这动作顿时让阎天倾一个激灵,当下再不敢于一旁取笑,一个箭步蹿至他跟前,急急劝到:“二哥这是做什么?您这‘天地不容’哪是个城门官有资格受用的,再说了,若是现在动手少不得要闹腾一阵子,到时候耽搁咱去天元都邑享乐就不好了。”
你道这阎天倾为何这般紧张,原因还就出在孤无终那武器上——当年为他们幽冥十鬼配备武器的时候,老大秦无韵和老八夜无眠是阎式世代的家臣,分别继承了家族传承下来的“锁魂琴”和“飞爪百练索”;老三思无念、老六仇无止都是武艺平平之人,因此也没特意打造,只选了现成的“龟背八卦盘”和一柄名唤“太苍”的宝剑;老四任无寿与老七化无音一医一毒,虽然武艺也不甚精湛可毕竟特殊,于是为他二人分别打造了一套“玉髓牛毛针”和一双“七步蛇皮手套”;老九荀无路是压根儿不会武功,不过好在运气非一般人可比,也不用担心小命问题,只一个不辨东西着实头疼,几番权衡之下便央人做了架可供骑乘的机关飞鸟,取名“凌霄”;老十梦无极是个谁也弄不懂的人物,他的武器就连天倾闹不清是个什么玩意,此处便暂且搁下不提。且说说老二孤无终和老五霍无休的武器,这二人一个牙呲必报,一个惹是生非,在武器上自是不会将就寻常之物,一番商定之后竟绑了当世名匠为其二人量身打造起武器来,先是老五霍无休,他实是这几人中拳脚功夫最好的,为他打造的武器便也绝非一般人所能驾驭。这武器通身以玄铁打造,长五尺三寸,上半段是成年男子手臂长短的镰刀,下半段则是倒提着飞锥的九节鞭,当真是玄妙已极,然而运用得当便是那进可攻退可守的神兵利器,霍无休为它取名“狂徒”。再来就是孤无终的武器了,它论威力比不得霍无休的“狂徒”,论精巧比不过荀老九的“凌霄”,论名气更不比仇无止的“太苍”宝剑,但只一点,这武器可谓是众武器中最阴毒的一件,其取材自九幽山中藏着的凶兽獓狠的一对獠牙,后命匠人打成钩型,并于原本光滑的钩身上雕出垂直的八面锋刃,两刃之间又镂出一条放血槽来。这几样加起来已是足够阴毒,可与之后的一比却又只能算作流于表面而已。原来獓狠这种凶兽本就是以吐饮生灵血肉为生,其獠牙更是见血开洞、入肉生刺的凶戾之物,若是让它沾了身,莫说筋皮血肉,就是骨髓也要被那牙刺生生吸干净的。早在打造之时那名匠便说:“此等兵刃长一分则罪孽重十分,万不可贪图其威力,否则有伤天和,会有业报加身。”然这孤老二是谁?他本就是孤星的命格,又怎会害怕业报加身。于是乎直将武器做成一对并长三尺有余方才罢休。还给了它“天地不容”这个怪名。试问,如此邪物,阎天倾又怎会让他随意拿来屠戮,故此便能理解她上述的紧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