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念一手抓着哭丧棒的尾巴,另一手指着,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终于把那句话说完整,“老实……老实点儿!”
孤无终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停顿了一瞬还是放弃与个怪胎较劲,撩开车帷大喊道:“主人听错了,不是‘老十’,是让那小畜生老实点儿——”
阮蛟哪里听得懂这没头没尾的话,兼着在气头上只把那“小畜生”三个字听得格外清楚,以为是骂在自己,登时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一面加紧攻势一面梗着脖子呵问道:“骂谁小畜生!”
孤无终正因方才思无念的口痴憋了一肚子火,又听对方口气不善,想也没想便没好气的回:“没骂你,你这年纪只能是老畜生。”
在场的一众人等私下眉来眼去,想笑又不敢,只僵直着身子在那里微微发颤,气得阮蛟恨不得将他二人拆分果腹,于是再不留手,调动起十分功力腾空一个倒转,冲着天倾的百会穴一杵下来。天倾这会儿早已找回了神智,也不用那以命搏命的离生诀与他硬拼,待得阮蛟下落之势已成,再无变招的可能时便平地一个倒翻,闪出其剑招的攻击范围,又将力汇聚于脚跟,在其将落未落之时对准尾阊便是一下,只将阮蛟丹田中的真气打散,并送出去三丈开外。
“大胆!哪里来的小杂种,连我天元殿的人也敢欺负!”天倾才站稳身形,便听后方响起女子清脆的喝声,只是言辞太过无理,听得她皱眉不语。
孤无终见势,知道是那“老畜生”还有帮手,正待上前助阵,却看到那轻纱幔帐的车舆中探出一个脑袋,看清是天倾后便乐得山花烂漫,不是那缺心少肺的江临寒还会有谁?
“莫老弟——莫老弟——”江临寒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手帕,冲着天倾便是得见情郎一般的大力挥着,弄得众人一阵恶寒。
“表哥认识此人?”车舆中再次响起方才女子的声音,虽是问话,却也不等江临寒回便又兀自说:“江湖上都传表哥是个愚心愚智的散财童子,原本我是不信的,可今日见到表哥与这等不入流的人都称兄道弟,只能说明那些谣传倒也全不是空穴来风!”说罢还极轻蔑的“哼”了一声。
天元殿因隶属天元皇室,在江湖上的地位便有所不同,一举一动都是谨慎异常。而其对外的态度也是秉承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同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派,说到维系双方关系的方法没有比联姻更直接、更有效的了,是以历任天元殿主便都在婚嫁上苦做文章,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但江湖中人皆知,天元殿直系血脉非天元皇室与四大宗派之人不能嫁娶,而那江临寒的母亲便是天元殿的直系血脉之一。
若不是听到“表哥”这个称呼,天倾还真是难得想起自己那又命苦、又不中用的娘——其实那说书人的话倒有九成是真的,她幽冥鬼冢一脉确实曾是天元皇室,而她的母亲便是在祖父未曾谋逆前进的家门。同是天元殿的直系血脉,江临寒的母亲现在仍是虿芒岭的女主人,可是她阎天倾之母却为了那寡情薄幸的男人将一身功力全毁了,到头来不但没分得他一份真心,反倒连名分、牌位都丢了,当真是可怜更可恨。
“姓莫的,你聋了不成!本尊同你说话是抬举你,你别不知好歹!”一声娇喝将天倾从沉思中拉回,然而听到“本尊”二字,她又不知该作何表情。
想来这位应该是当今天元殿主长眉仙君的小幺孙萱璃了,只听人说长眉仙君怜惜她父母早亡一直收在身边教养,且是疼爱异常,却也不料想这连及笄之年都未到的女娃子口气如此之大,恐怕就连与她父母同辈的人也不敢称自己为“本尊”,定是她仗着有祖辈撑腰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好了璃儿,莫再胡闹了,小心外祖知道了罚你。”江临寒见阎天倾一直沉默不语,只当她是恼了萱璃,因此便出言调和,却不想他不提还好,一提到长眉仙君那萱璃的胆子便更壮了,当下也不怕江临寒脸上挂不住,只捡痛快的说道:“祖父怎会为一个不知出处的外人罚我,倒是表哥你,联合着外人欺负阮师弟,这个仇今日若是不报,岂不有辱我天元殿的威名!”语毕便掀了帷幔,脚尖轻点来至阎天倾近前,左手一把不知名的白色药粉,右手一条捆龙索,竟是趁着阎天倾不备下手偷袭。
天倾因见江临寒在旁,并未料想到萱璃会如此不留情面,此时因不知那药粉为何物,不敢让其沾身,是以便也顾不得被捆龙索束缚,只将裸露在外的皮肤护住。
远方的孤无终见状欲上前解救,却见天倾于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碍于主命只得无奈退回,心中却是将萱璃记死了。
见自己的“妙招”克制住了对方,萱璃得意自是溢于言表,就看她莲步款款绕着天倾转了两圈,又伸手入袖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复又将天倾从头打量,似是在找地方下手在天倾。
“璃儿别伤他!”江临寒因知道自己的功夫没法瞬间擒下萱璃,又恐怕她真的伤了自己这新认下的兄弟,待从车上跳下来时,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责备只一味的求情。
要说这萱璃也真是被长眉仙君宠坏了,听人央告求情不但不收手,反因觉得好玩更变本加厉,真的就要在天倾身上开几个血洞。
“亲表哥说话不管用,不知我这干姐姐说话可能听上几句?”匕首穿破天倾衣衫之时,倏然一道声音飘至,天倾只觉的自己像看到了冬日第一次大雪,那样的圣洁无暇,那样的沁人心脾。
萱璃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笑逐颜开,将匕首一收,嘴里说道:“算你命好,今日让最慈悲的云华姐姐看到。这次就先饶了你,他日再碰到定要你好看!”说毕转身欲走,然而脚还没迈出三步远又转回身来,对着天倾就是“啪”、“啪”一记正反手耳光,都不用看天倾的脸,单她那小手上泛起的霞红便知下手有多重。
在看到萱璃裹来的巴掌时,天倾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再次示意孤无终不许动手。
这算是打小被培养出来的特殊天赋么?天倾自嘲的一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经历束手待毙、任人羞辱的感觉;本以为那点痛楚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不算什么,哪曾想再次体会还是火辣辣的痛;本以为梦无极会一直坚守他的诺言,在巴掌碰到自己之前如以往那样忽然出现;本以为……天倾开始怀疑,自己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真的对么?而那些荒谬可笑的言论是又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江临寒的低着头走至她身边,“莫公子……我……我……”声音没变,可说话的态度、语气,以及对她的称呼却全变了。
阎天倾也是半低着头,像是心领神会一样悄声对他说:“这事儿真不怨你,是我对他们出手在先,况且只是姑娘家的一巴掌,能有什么,江兄不用介怀。”
江临寒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睃了她一眼,然而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是愧的无地自容:脸颊两边鼓起馒头大小两个块肉来,把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睛挤成了细缝两条。
“眼见着要赢了,都是他害的。”二人正尴尬的无言以对时,那萱璃倒像是没事人般,扑进一辆四角悬铃,雪色轻纱围就的马车上,一边招呼江临寒启程,一边向车舆里的女子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