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初秋的凉风吹走盛夏的炽热,三个月便这般转瞬即逝。
这一天,沐长安如同往日那般,在自己营帐外晒草药,却看见不远处沐清远领了一个人走进主将营帐。那人一身儒服,斯文儒雅之中透着一股精明,即便他那张脸比沐长安记忆之中的模样年轻了许多,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熟人”。
柳文易,央国百官之首。央国民间流传着一句话——水木开疆守土令民安,卯木革政富民使国强。这水木自然指的是沐清远,而这卯木指的便是柳文易。秦景之善权术,沐清远善战,柳文易善治,央国能在建国后的短短二十年之间便从众国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大国,可说是这三人一手促成。
沐长安看着已经阖上帘子的主将营帐,眸色莫名,不自觉地呢喃:“风来了……”可时间不对。前世,柳文易来南疆是在天池血莲送来两个月之后……现在,比前世提前了五个月。
“嘶……”沐长安捂着额头,却见原本在不远处大树下搭了一张躺椅看书的苏陌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沐长安面色不善地看着悠悠收回手的苏陌。他打的!
“蚊子。”是我打的。
“……”不理他,沐长安埋下头,捣鼓身前簸箕里的草药。这人,没事找事有事更找事,有事没事都找事,典型的闲得慌,一天到晚都闲得慌,所以一天到晚都找事!
“你是我师父?”沐长安抬起头,黑溜溜的大眼睛锁着苏陌,青稚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陌也看着她:“诚然。”哦,小家伙忍不住咯,要行动了呵。
他清楚得很,这几个月以来她之所以毫无作为整天随遇而安的背书晒药,全是顾忌着他这个“异数”,可现在很明显,有比他这个“异数”更有威胁的“异数”出现了,她的小爪子要伸出来了。
“你也是本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人罢。”七分肯定,三分疑问。这些日子以来,他总给她一种洞悉一切的感觉,因为,这三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引导她的情绪!只要她一想到前世的事情情绪一动,他便总能在第一时间找事。痛苦、怨愤、悔恨,这一切的情绪还没聚集好,就莫名其妙地消散,那感觉,就如同你正鼓足了气在吹一个气球,却突然有人拿了颗针扎在气球上,啪的一声……
这个……苏陌想了想:“是。”
“……”沐长安默了默:“是敌是友?”
“是师父。”苏陌很难得的眯眼笑了。
这一笑,让他纤尘不染的气质染上了几分红尘气息,风化无双。饶是沐长安的心智称得上瓜熟蒂落,也不免被他这笑闪了眼。
“所以,你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苏陌看眼中的笑意未散,补充似的道:“我护短。”
沐长安怔愣。虽然,她刚才问那句‘你是我师父’时,是存着要拿他来用一用的心思,但是……当你要利用的人用一副‘你快来利用我吧!’的模样放出‘我人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这种话的时候,感觉真是玄妙得很……
“你这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不适合现在用。”苏陌挑眉,一语道破沐长安此刻玄妙的心情:“现在,你应该露出一副被天大的幸运砸中了的表情。”
沐长安嘴角抽了抽:“你暴露了。”此人,端了几个月的世外高人形象顷刻之间碎成了渣:“私以为,你算不上天大的幸运。”若不是顾忌他,她这几个月能碌碌无为?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和他耗着,真的毫无意义!她这几个月,算是白费了!他还敢说自己是天大的幸运?分明是天大的障碍物!
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的怨念,苏陌的心情又更好了:“是不是幸运,你用过之后就晓得了。”
用……闻言,沐长安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小脸瞬间沉了下来,站起身,快步离去。这……因为同他斗嘴而忘记正事,她很怀疑自己现在这种智商能不能报仇!
“呵呵。”苏陌看着那走远了的娇小身影,轻笑出声。嗯,这几个月的调教,没白费么。他要的,就是打破恨、怨、恶等诸多情绪对她的禁锢……她要坑人他不介意帮她将坑挖得深些,但他不准她把她自己给坑了。
收回视线,苏陌又回到大树下的躺椅上,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还好不算太笨。”
在他的认知里,被人坑了一定是要坑回来的!聪明的被坑了之后,会开开心心的挖个更大的坑将坑他的人埋进去;不聪明的被坑了之后,会在挖坑的时候还耿耿于怀沉溺在“被坑”一事中不可自拔,即便挖出来的坑再大再深,最后也不会快乐。
他从来没有打算阻止她挖坑……
沐长安是在小溪边找到沈月兰的。
沈月兰还是老习惯,脚泡在溪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但显然她已经神游天外,连沐长安走到了她身后她都没发觉。
“娘。”沐长安坐到沈月兰身畔,“水凉。”秋天又不是夏天。
“安儿怎么来了?”沈月兰回过神,伸手摸了摸沐长安的头,却并未将脚从溪水中拿出来。凉些好,容易叫人清醒些。
看到沈月兰眼中尚未来得及敛回的愁绪,沐长安心头有些发酸:“娘是在担心那柳丞相这一趟来者不善么?”她的娘亲,额头上爬上了几条细纹呢。前世她在爹娘身边的时候无忧无虑得有些没心没肺,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忧心忡忡的娘,原来,她这么小的时候,娘就开始老了……
“安儿……”沈月兰错愕的看着沐长安。沉稳……是沉稳,在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身上,她竟看到了沉稳:“你这是……”
“师父交了我很多。”沐长安伸手环住沈月兰的腰,整个人窝进她的怀中:“娘,以后你有我。”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叫你一个人劳心费神。
“苏先生?”沈月兰抱住沐长安娇小的身子,更愁了:“苏先生从不涉庙堂之事,从不和朝廷牵扯半分,从不插手诸国纷争……”将沐长安软绵绵的身子从怀中取出来,沈月兰一脸慎重地看着自家女儿:“他都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