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时候大伙儿见鼎子心思重重,也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狗子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野猪去城里了?”。鼎子摇摇头,“去青州找珠儿了。”这么多年庙里的兄弟很少看到他如此失落的神情,除了叹息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对所发生的事情也毫无办法。鼎子望着唉声叹气的一众兄弟说道:“我过几天便要带着哑巴去春济堂了,你们可有什么打算?”狗子揉着眼睛吐了一口浊气说道:“铁匠铺的老牛,就是小八他爹,我爹活着的时候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他嫌小八身子瘦弱没力气,让我跟小狗子去铺子当个学徒,有饭吃没钱拿我已经答应了,初四我俩就得去了。”鼎子点了点头说道:“先学个手艺慢慢来吧!你性格憨厚自是没有问题,我怕小狗子性子活络估计呆不长久。”狗子神色有些无奈抿着嘴唇说道:“我们现在也别无选择,只能呆一天算一天,要是他真的呆不住我也不能捆着他。”鼎子抬头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斜眼,问道:“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斜眼吧唧吧唧嘴说道:“你们现在都有了事情做,我替你们高兴,就剩我一个人了怎么都好办,过了这几****也进城里去茶楼酒肆问问有没有要打杂伙计的,只要能供吃管饱就行。”鼎子见大家都有了打算,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觉得破庙的气氛实在压抑的很,站起身子说道:“我去城里转转,你们把火堆生起来,把饺子包完,今天把年给补上。”大家都知道鼎子不死心,见他心情有了好转也都笑着答应了。哑巴想要跟着去,被鼎子硬生生给撵了回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但凡相识的见了面不管平时关系如何赶上年节都会客客气气的拱拱手问声好。街上的商铺都已经歇业了,城西的街道上只剩下一帮嘻嘻哈哈抹着鼻涕捡鞭炮的孩子,点着了鞭炮捂着耳朵四散而逃,待咣的一声响过之后,又重新的聚到一起。鼎子只是漫无目的的走,更希望不经意之间便能发现那个娇小的身影。到了午饭的时候,摇头苦笑了一声便回了庙里,失望的多了便麻木了。狗子几个把已经冻了的馅子用火烤化了,又和了些面,包了些啥等从锅里捞出来的时候都不记得了,反正是没一个像饺子的。
日子又在担心,挂记,自责中过去了三天。掌柜的让鼎子初四去堂里上工,狗子哥俩也要去小八家的铺子,天一亮几个人便早早的起来了,更是难得的洗了洗脸。几个人围着火堆草草的吃了些东西,鼎子冲从怀里拿出个小布袋递给斜眼说道:“剩下的铜钱都留给你,别乱花,有什么难处去春济堂找我,我再托掌柜的问问,帮你找个事情做事。”斜眼端着碗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鼎子哥。”看他神色有些没落便接着说道:“也别着急,自己去找找,总会有事情做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千万不要和城北的人扯在一起,踏踏实实的总会有出头之日。”“嗯”,斜眼看着鼎子的眼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鼎子跪在那个无头神像面前说道:“我也不知您老是那一尊大神,这几年借了您的地方容身,终日里烟熏火燎的也没孝敬过您,我鼎子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我混出个人模狗样了,定会回来给您重修庙宇重塑金身,还望您保佑我们兄弟,保佑小珠儿,鼎子在此叩谢了!”
鼎子带着哑巴和狗子哥俩在城西的街口分开了。等他到春济堂的时候,堂里的伙计李茂正在卸窗板,他见了赶紧上去帮忙,李茂一见是鼎子,跟他笑了笑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早,你们先进去吧我自己就行。”鼎子帮着把下了的窗板抱进屋里才回答道:“第一天来上工太迟了怕是不好。”李茂对着他笑了笑,“这几日应该都不会有人来看病,医师们都放假了在家过年呢要初七才回来,掌柜的每天都会来,怕万一来个有急病也是说不准的。我们几个看好门就行了,掌柜的估计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来,你俩先去后堂歇着等一会儿吧!”李茂见鼎子哥俩破衣烂衫的便说道:“这几日屋子积了些灰,我去打点水清理一下,要是觉得冷你俩去后堂的屋里把火墙烧上。”鼎子见李茂为人热情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说道:“没事,一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俩边说话边干活,你跟兄弟好好说说这堂里的规矩,让我心里有个底,别哪日说错了话冲撞到谁便不好了。你该知道我从小就靠乞讨为生散漫惯了,冷不丁的上工了肯定有诸多的不适应,哥哥也是堂里的老人儿了,见识肯定比兄弟我要多,还望哥哥你不吝赐教。”鼎子这番话说的有里有面,让李茂听了心里很是受用。他哪里是什么老人,老爹是北城的一个鞋匠跟堂里管事有些个拐弯的亲戚,来这里上工满打满算的还不到一个年头。鼎子自是不管这些,他第一天来,堂里任何人资格都比他老,说几句好听的根本不算什么。
在乞丐界混了这么多年,鼎子深知巧嘴有时候真的比拳头要好用的多。就像此刻,李茂已经把鼎子当了亲兄弟,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边讲,鼎子再插几句捧死人不偿命的马屁话,李茂被拍的云里雾里的,把整个春济堂发生的事从里到外的说了个遍。虽然李茂说的唾沫横飞,可是他来的时间毕竟不长,又是个小伙计,店里的大事岂是他能知道的,说了一会儿便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了。鼎子见他嘴角都起了白沫,心里感叹这兄弟太卖力气了,赶紧的给他倒了杯水。他把哑巴打发到后堂生火去了,自己和李茂吹了一上午的牛皮,正事没了解多少,感情却是突飞猛进的快穿一条裤子了!傍中午的时候做饭的牛婶子来了,鼎子见了连忙上去问好,那牛婶子就是一个做饭的在店里也不怎么受人尊敬,见他这么乖巧心里很是欢喜,前堂的活已经做完了鼎子就跟着牛婶子去了食堂帮她生火。原来这牛婶子便是小八的母亲,跟掌柜的有些亲戚,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自家人用起来方便。”午饭是白面的馒头和半盆子的干菜炖肉,牛婶子知道这弟兄俩能吃刻意的多做了些。鼎子这这几天心塞的紧,一直都没怎么好好的吃过东西,闻着大片肉的香气不由得食欲大振。哑巴食量本来就大,就没有吃饱的时候,等吃到五个馒头的时候鼎子暗地里踩了他一脚,哑巴就停下来不再吃了。他是怕今日刚来,这哑巴本来就是个拖油瓶,别让人家抓到话语把哑巴撵出去就不好了。牛婶子已经见识过他们哥几个的饭量了只是笑着看着他们说道:“多吃些,我家小八吃的就少,他爹嫌弃他没力气才送来这堂里当伙计,吃的多才会长个好身体,并且掌柜的年前就已经交代过了,你们但吃无妨。”
年后的天气逐渐的暖和起来,正午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让坐在凳子上的鼎子呻吟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小珠儿又想到了小野猪,也不知这兄弟现在到了哪里。河阳城离青州有三百余里,若是沿着官道走六七天的时间也就到了,也不知道给小野猪的钱够不够让他到青州的,又惦记起狗子哥俩今天是不是也上了工。还有那斜眼是待在庙里还是进了城去找活计,生怕他照顾不了自己。这群孩子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突然之间分开了让鼎子心里很不适应也很舍不得。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掌柜的背着药箱从门外进来,鼎子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接过药箱放到桌子上,乖巧的站在一旁,出言问道:“掌柜的出诊去了?”掌柜的挑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的喝完,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放下杯子后大大的出了口气说道:“上午去了城主府,这几日该是没有人来看病,堂里也不会忙,你俩且先待着熟悉熟悉环境,初七之后堂里的人才会回来。”正说着的时候李茂吃过饭回来,见掌柜的来了赶紧上前来见礼,掌柜的让李茂给他俩安排了住的地方,交代去仓库里找些伙计的衣衫给他们换上便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
鼎子见仓库里有大木桶便问李茂这是做什么的,李茂说这是给病人泡药浴用的。鼎子问能不能借用一下两兄弟要洗洗澡,李茂自是不会反对,只是说用完了刷干净放回去就行。等李茂给这哥俩从里到外的找了两身衣服,连鞋袜都有,两人已经把木桶搬到了后堂的屋子里,哑巴烧了一上午的火墙,屋子里热乎的很。在厨房烧了一大锅的水,哥俩好好的洗了个澡。鼎子巴拉手指头算了一下上次洗澡还是夏天的时候,在小砬子山的小水潭。等洗好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已经是半下午了。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碰到掌柜的,他见到收拾干净的两人很是满意,见鼎子生的眉清目秀,哑巴也是高大壮实“嗯”的一声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识字?”鼎子挠挠头回答:“只认识些简单的”。掌柜的笑了笑:“明日早些起我教你识字。”不待鼎子感谢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