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周乐二人便兴致匆匆地沿着忘归河往东,打算从河东的上元桥去往那城北区的上元街。连日里断断续续的雪,把这京西城裹了个严严实实,地面上的雪也堆得是厚厚的一层。以周乐两人的身长,也是淹将到了膝上。从河北岸过来的北风吹得河里冰面上的雪像扬起的沙子,吹打在脸上冰冷生疼的厉害。二人赶着路,两腿在积雪里耍着高跷。又顶着这般大的风雪,真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话说这二人为何大清早的,甘愿顶着风雪,又踩着厚厚的积雪,要赶去上元街这么个远里远长的地方呢?
原来那日二人在庙里谋划生计,最终是想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个好的去处。二人遂一边在这延熙街附近的人家乞讨,一边不忘苦心修炼。
几日后二人功法又有了精进。先是猴子身上某处“咯噔”的一声脆响,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心里似乎出了此生第一口恶气,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再全力施一道仙术,竟把庙外的石墩给烧软了。随后的周乐虽是并无十分明显的变化,可这身体却变得更加凝实有力,比着一般的成年人也是不遑多让。轻轻松松就把将才猴子烧烂的石墩给扔了个老远。
猴子咧了个嘴,一惊一乍的对周乐说“乐哥,我这仙术竟这般厉害,这要是不小心耍歪了,扔到个人身上,不得把人连着骨头烧成个灰?这仙术忒的危险!”周乐拿了刚扔过石墩的手往破袄上蹭了蹭,看着远处那变了形的石墩,也是有点儿瞠目结舌。
周乐看到那石墩的下场,再一想这货晚上梦游的毛病,不觉就有些担惊受怕。遂连忙对猴子说道“猴子,今后生火的时候,可要悠着点。要是不小心烧了庙子,那庙里的仙人不得把咱哥俩给活剐了?即便这仙人不显灵,到时候这庙子着起火来,官家的人怕是也要来逮抓咱们吧。”周乐口里说着着火的事儿,却怎的也不愿说是被猴子那梦游的性子给吓得。
猴子听了这话也是傻了眼,闷闷不乐起来。他心想,这学了仙术竟然要无处可用了么?遂向周乐说道“乐哥,那你说我这仙术不成了废物?以后想生个火也是不成了。咱们哪里去找那像石头般耐烧的木头啊。”周乐一想也是犯愁,庙里取火的好日子将才过上几天,难到又要过冷草做被的苦日子?二人合计了半天,最后还是周乐找了堆湿柴让猴子练手。“你手上少出点儿劲。多耍练耍炼。”周乐在一边瞎乱指点的说。他哪里知道这施展仙术的功夫可不是个什么力气活。不过猴子倒是明白了他乐哥话里的意思。对着湿柴演练了起来。
猴子把那仙术施展了一番又一番,把这生火的技术是练了又练,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给摸到了这里头的门道。最后真是把那手里的仙术给使得无比顺手。周乐见他把个湿柴和干草捆到一块儿,一道仙术发过去,这干草烧成了灰,可这湿柴却只是烧干了皮儿。
周乐这才吐了口气,说道:“猴子,你这手控火的功夫怕是要赶上上元街铁匠铺的吴老头了。啧啧啧。”猴子一听这话得意的说“哈哈,那是,那是。从前讨要到他家,半个铜子儿也是不肯给。如今再让咱哥俩碰见他,定叫他见识见识我这手出神入化的仙术,看招!”只见猴子得意的过了头,一手仙术扔出去竟把这庙里的泥像给烧了个大窟窿。“糟了!走火了。”两人二话不说就奔着庙门飞也似的逃了出去,生怕庙里的爷爷又显灵了。
其实这世上的事儿,是是非非又有谁能管得过来?这庙间主人显灵的事儿真是稀少无比。虽是没有什么仙人来找周乐二人算账,二人仍是向东跑了十几里又找了个破院的鸡棚躲了起来。二人是再也不敢躲进庙子里去了,心想着万一两家庙爷是个本家,不是给人家送上门去打杀的么?
二人躲到天将黑,也没见着事主的面儿,遂定下心来,明白是爷爷不显灵了。周乐这时才想到将才二人说过的话,遂说道“猴子,咱们将才说的倒是个能走的出路。”猴子仍心有余悸的问“咱们将才说什么了?”周乐说“铁匠铺吶。你将才说的没错。凭着你的仙术,学做个掌炉的小子倒是不成问题。我这仙术虽不如你厉害,但修炼这些个天,我这力气轮个铁疙瘩锤子也是轻松的。”
猴子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既合了两人的专长,又能在一起做工,真是两全其美。周乐又说“咱们明日就去城北区,上元街上可是有许多家铁匠铺呢。”二人趁着天未黑外出讨要足了口粮,修炼足了法术。吃吃喝喝之后就早早儿的睡了,合计着明日到上元街的铁匠铺里大显一番身手,谋得一份好差。
话说周乐二人迈着个高跷步,趟着这没了膝的雪,在风雪中赶着路。远远的二人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乱狗叫声,还有马的嘶嚎声。二人虽是奇怪这般大风大雪的天儿怎的也有人出来遛马逗狗,但也是埋头苦干,继续赶自己的路。没多时,忘归河河道里的冰面上就传来了一阵清脆动人的姑娘笑声,还有几个嗡声闷气儿的大汉的喊声。
拿耳那么仔细一听,风雪声外似乎能听到个“少爷”、“回来”的呼唤声。快到上元桥的时候这声音就越发清晰了。二人打眼往河道里一瞅,一个小姐正驾着被十几条雪犬拉着的冰橇,充着二人这头奔了过来。只见这小姐十一二岁的样子,头戴狼皮帽,身披白狐裘披风,穿的是银色绣袄,缀银皮裙,脚蹬一双秀云皮靴,煞是英气不凡。
虽说二人不知晓人家脚上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但和自家这脚尖破洞,内里垫草的破鞋一比划,就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周乐二人再把这富家小姐身后骑马追上来的大汉们一瞧,真是艳羡非常!那马儿脚下套着的鞋怎的看着竟也比他们的都好过千百倍?其实二人并不知这马脚上套的只是跑冰防滑的行头,并不是真个给马穿了鞋。
这冰橇跑得飞快,二人看着冰橇像是收不住地往岸上他们二人冲来,便吓得低头这头往一旁拔腿就跑。结果算好,冰橇上岸前得了河岸的阻挠,上了岸就停了。倒是十几条狗却和周乐二人撞做成一团,一片雪地被这人与狗弄得凌乱稀碎。
周乐倒还好些,猴子却是被狗牙撞坏了鼻子,鼻孔里的血呼呼地直往外冒。周乐倒也颇有经验,从破袄里掏出点黑不溜秋的棉絮,又抓了雪一起揉搓揉搓就给猴子塞到鼻孔眼上,堵上了血。这冰橇上的人倒也奇怪,早也不见了人影。
不多时,后边骑马的大汉也奔了过来。二人连忙弯了腰,低下头,不敢冲撞了这帮爷爷们。为首一壮汉来到二人面前,单膝一跪,苦着脸,口里说道:“少爷,咱们快些回吧。今儿就是除夕夜,您再不回去,老爷怕是要扒了我们的皮。”
这二人一听,直把二人听得目瞪口呆。正想着抬头向那壮汉求饶解说,许是有了什么误会,小的不是什么少爷。二人屁股后面立时传来了答音“真是无趣,好不容易从师门回来省亲,就这么扫兴,我还想在这河里多耍会儿呢。哼!”二人这听到这娇脆的姑娘声,才醒了过来,原来这壮汉跪的不是什么被认错了少爷的他们,人家跪的是他们二人身后的小姐,不过为什么把个小姐叫成了少爷?真够乱的。
二人明白后,继续低着头,立刻连爬带滚闪到了一边儿。二人刚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就被这小姐给叫住了。“你们两个站住!”二人心想这次真是倒了血霉,冲撞了贵人,或是说冲撞了贵人家的狗。二人战战兢兢转过身去,“噗通”一声就干脆跪下求饶。嘴里喊着“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这小姐一听顿时乐了。可后面跪着的壮汉一听这称呼却不答应了,冲二人骂道“腌臜乞子,什么小姐,再胡言乱语就将你们当街打死!”这小姐立时瞪了那大汉一眼,骂了句闭嘴。她走上前去,隔了五步去叫二人起身,抬头来看。周乐二人缓缓抬头,看到这小姐的真容后,二人是差点就软了腿。你看那女子眉稍儿轻弯,眼河里生波。唇红齿皓,肌肤透红。瓜子的脸型,嘴里噙着笑,简直是人间美玉不外如是。
二人看得也是发了傻,又是被跪着的大汉骂了个醒。这小姐看着二人那般腌臜样子,还有猴子这个青鼻塞棉的滑稽熊样,便忍不住得嘻嘻笑了起来。真别说,这笑得还真是看花了人眼。这小姐从腰间取下一个锦囊,扔给二人,笑着说“快些去找个郎中吧。”说罢便摆裙转身,斥了那单跪的汉子起来,然后随众一同慢慢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周乐呆呆望着,似还在个梦里未曾醒来。待回醒过来,见到自家手里正拿着那小姐扔来的锦囊。遂和猴子拆了锦囊一看,“嘶”的一声,两人真是亮瞎了狗眼,双双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锦囊里面金碧辉煌地躺了两个小金饼子。“这回是有钱了!”两人相视一看,心里同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