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喜欢无瑕吗？”
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从袁含蕾的口中说出，在旁人听来可能只会觉得诧异。
喜欢吗？肯定不喜欢吧，要不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对方？
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因为不喜欢所以分离，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喜欢与不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然而，面对袁含蕾的询问，慕容枫的第一反应却是愣了一下，接着他又再度闭上双眼，同时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当慕容枫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只剩下一片迷茫。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知道吗······”袁含蕾意味深长地瞥了慕容枫一眼，这次她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没有再和慕容枫对视下去：“那我再换个问题吧，你现在的心，疼吗？”
心？
慕容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接着又抬头看了眼袁含蕾的侧脸。
“不疼。”简单地两个字之后，慕容枫又补充道：“但是空落落的。”
“这样啊······”
袁含蕾低声念叨了一句，却也没有说慕容枫现在的心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已经不用说了吧，人的心本是不会疼的，会疼的那是心脏病，而一般人说的心疼，其实就是这种空落落的感觉。
慕容枫终究还是在意温无双的。
事实上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个少女孤身一人来到武林城寻找自己；那个少女在面对悬崖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自己一起跳下去；那个少女拒绝了其他等级更高的玩家的邀请坚持着跟自己组队练级；那个少女，在自己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时候递给了自己一件衣服。
而假如追溯到比之更早之前，那个少女更是通过社交软件每天向自己表达着她的心意。
人心都是肉长的，慕容枫也一样，只可惜两人相遇的太晚了，如果能够早一点，早到他还没有跟倾城产生交集，早到他还是当初那个天真的笨蛋的话，面对一个女孩子的表白，慕容枫知道自己大概是不会拒绝的。
哪怕温无瑕只是个又黑又胖的小胖妞。
然而，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实就是慕容枫跟倾城产生交集的时候，温无双才刚刚迈入初中，两人之间五岁的年龄差距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就犹如一条鸿沟。
而当这条鸿沟开始减小，减小到两人能够产生交集了的时候，慕容枫却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
他已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只是这些事情没有人能懂，温无瑕不懂，袁含蕾也不懂。
“小枫，你真的对无瑕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袁含蕾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事实上这也确实让人感到非常疑惑，当初拒绝也就算了，毕竟只是通过社交软件认识的，可是人家这次都追到游戏中来了，两人也算真的见过面了吧。
对于温无瑕这个人，袁含蕾的评价无疑是很高的，她很可爱——起码在游戏里是这样的，她很温柔——从来没见她说过什么脏话，她很乖巧——在游戏中的她简直就是慕容枫的应声虫，慕容枫说往东她从来不会往西。
对于这种女孩子，心里会一点都不喜欢的只有基佬了吧，问题是慕容枫也不是基佬啊。
可惜她并没有听到之前慕容枫对温无双说的那番话，要不然她肯定是要忍不住站起来反驳的。
没错，温无双是移情别恋了，将对失乐园的感情转移到了慕容枫身上，但这真的是她的问题吗？
不，这其实是慕容枫的问题，他就是失乐园，虽然现实中的他跟失乐园这个账号带给人的感觉可能有些差别，可是当他对温无双温柔的时候——不管是抱着她跑还是带着她练级，这个时候带给温无双的感觉和当初绝对是一样的。
所以，温无双才会想失乐园的次数越来越少，其实并非她真的减少了，而是失乐园这个虚拟的形象早已不知不觉间开始与慕容枫重合了。
对于这点慕容枫其实也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对温无双的第二次欺骗，他拒绝温无双的理由根本就不是因为担心对方再度移情别恋——事实上谁都有可能移情别恋不是吗？每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是从第一个男人开始的，谁都不敢保证说一个曾经没有过男朋友的人就一定忠贞，也没有人敢保证一个交过三四个男朋友的女人就肯定不会跟自己过一辈子。
他纯粹只是利用这个借口拒绝温无双罢了。
至于他拒绝对方的真正原因······
“无双。”
“啊？”
“无瑕真正的名字叫温无双。”
坐起身子，慕容枫的视线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岩壁，开始回忆起自己脑海里关于温无双这个少女的真实信息。
“现实中的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也并不能说好看，身高倒是跟游戏中差不多，只是整个人胖胖的，还有点黑。”
“所以你不喜欢她？因为不好看？”
袁含蕾在这时候插了一句，不过慕容枫只是沉默了一瞬，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现实中的她是个有点宅的女孩子，不喜欢出家门，一有空闲时间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手机或者看小说。”
“她平时的穿着很随意，常常穿着睡衣和拖鞋就会出门买东西。”
“她其实很懒，每次她的爷爷奶奶叫她去做家务她都会有点不情愿，但她又很听话，所以最后还是会乖乖地去做。”
至此，慕容枫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其实可以说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不过这些已经够了。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接受她。”
袁含蕾幽幽地问道，换来了慕容枫一声轻微地叹息。
“我不懂。”
“啊？”
袁含蕾愣了愣。
“我说，我不懂。”微微低下头，慕容枫将自己的表情掩藏在了刘海下：“我不懂啊，两个人在一起的条件是什么，仅仅是喜欢就够了吗？这份感情总有一天会淡的吧？为什么有些人淡了也依旧选择一起走下去，有些人在淡了之后却选择了分道扬镳？小蕾，你懂吗？”
“我······”
袁含蕾顿了一下，她自然也是没有想过这些的，大多数人在她这样的年龄段都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
“只是喜欢罢了，就不能先在一起试试看吗？你说的那些毕竟都是以后的事情吧。”
“以后啊·····”
闻言，慕容枫苦笑了一下。
“小蕾，我啊，一旦决定要跟一个人在一起的话，考虑的就是要在一起一辈子，怎么办？”
这······
袁含蕾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假如要谈的话，她想的也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
是的，一辈子，并非什么不合适就分手的恋爱游戏，而是一旦决定是对方了，就要相互扶持、相互前进地过一辈子。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她的理由？”
“恩，听起来是不是很蠢？”
慕容枫自嘲地笑了笑，这一抹笑容却让袁含蕾忍不住心里一紧。
蠢吗，也许在一些人看来确实很蠢吧，慕容枫明明还年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他可以谈一场注定要分手的恋爱，等到玩够了之后再去考虑找个人过一辈子的事情。
然而，慕容枫却不愿意这么做，他这辈子有两样东西玩不起，一是性命，二是感情。
他只想要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可是这种事情却根本没有人敢做保证，这也是为什么古时候的人在结婚的时候，朋友说的都只是“祝你们百年好合”，一个“祝”字已经表达的足够清楚了——谁都不敢说两人真的能百年好合。
“以前的我也没有思考过这些事情来着，直到那次，我的感情被狠狠扔在地上践踏之后······”说到这，慕容枫正抚摸着小喵的右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才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捋着小喵的毛发：“当时是真的很愤怒来着，恨她，却也更恨自己，恨自己明明早已明白了一切，却还是选择自欺欺人下去。”
慕容枫并没有说那个“她”是谁，袁含蕾也没有问。
“现在想想，我倒是觉得有点庆幸，当时的自己确实膨胀地太快了，膨胀到根本看不清现实，她的一番践踏倒是让我冷静了下来，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的，我现在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会永远喜欢你，就算我一直喜欢着你，却也无法保证我就一定能跟你过一辈子。”
是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是少数，更多人最后只能找了个最合适自己的，而并非是自己最爱的。
“我承认我确实是怕了，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跟我走一辈子的人，而不是只能在某一段路上同行的人，所以每当温无双跟我表白，或者我对哪个女孩子动心的时候，我就会思考，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它能坚持多久？这么一想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因为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慕容枫的一番话说的袁含蕾心里有点堵，其中有伤心，有失落，但更重要的一点——他的想法有着一个致命的漏洞，一个它本身带来的漏洞。
“你不去尝试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到底谁能陪你走一辈子吧？”
袁含蕾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选择说出了这个漏洞，没错，就是这个漏洞，慕容枫因为不确定而不去尝试，但他不去尝试的话，同样也就永远无法确定下来。
一个人能不能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后，只有当她或者他的生命真的到了那一步才能够知道。
所以从一开始，慕容枫的这个想法就是自相矛盾的，是个伪命题——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小蕾，你妈妈爱不爱你？”
“恩？当然爱啊。”
袁含蕾回答的很果断。
“这么确定？”
“这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吗？”
袁含蕾惊讶地反问道，她不明白慕容枫为什么这么问。
“那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觉得她会先离开你的世界吗，我是说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小枫你到底什么意思？”
袁含蕾忍不住有点生气，不过慕容枫却反而笑了笑。
“哝，你看，不用尝试，甚至不用走到最后一步就能够确定下来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不是存在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