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耸的秦安城门庄严的屹立着,王气浩然地从那一个个契着的砖里溢出来,处处渲染着皇室不可犯的高贵,纵然有些斑驳的伤痕吐露着那些战火连连的历史,但是却没有人敢明着怀疑它的威严。
子孝蜷缩在屋子里,透着窗户看出去,那道城墙不痛不痒地立着,人们在验证了城墙确实不能吃之后,依旧依偎在墙根那里,期待着或许可以跑了出去。
原来人饿极了是不饿,只是热极了的夏天通体的冷,寒到每个脚趾都会隐隐地作痛。子孝慢慢地抚在文渊皱着的眉,轻轻地靠着他的肩,她终究还是错了,算来算去,她以为夔铭应该在昨天就到了,文渊还是无条件的相信她,子孝轻轻嗅着空气,纵然因为她,文渊不得不去抵挡那些如狼似虎的百姓不要再吃他们的孩子,连话都放出去,朝廷必然会在昨日放粮食进来!可是没有。
子孝和文渊说,今日夔铭定会来的。文渊总还是温和的笑,眼里慢慢地放出一丝丝温暖,他还是信她。但是太阳慢吞吞的滑下天际,玉笙满脸泪水滴到黄色的土里,嘴一张一合的说那个小妹妹死了,子孝看着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窗外像是死神的乐园,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子孝的心还是慢慢变得硬下来了,只是玉笙还是那样,未曾变过。
月,被钓了上来。悬在空中,洒了一地纯白。
寂静了已经快要半个月的秦安终于传来了一丝响动,西边的城门开了,夔铭带着的军队像是神一般的出现在这些几乎要饿疯了的百姓面前。
“孝孝!孝孝!”夔铭还是站着月光中,惨白地笑,不由分说的跑上来一把抱住子孝转了几圈“你还活着!你活着就好!”
“唉,可是我要饿死了。”子孝微弱的声音一点点的从夔铭的胸腔前爬上去。“还有文渊。”
“知道了,知道了!哈哈,本王准备了鸡鸭鱼肉,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夔铭仰着头,夸张地笑,把一张惨白的脸隐在月光里。
文渊皱着眉看着夔铭,“你疯了吧?饿了这么久哪里能吃这样油腻的食物,粥就很好!夏禹?你怎么怪怪的?”
夔铭往后跳了一跳,“哈!我哪里怪怪的?对了对了,我把粥拿进来。”
夔铭趴在桌子上看着子孝把粥一点点咽下去“孝孝,你知道吧,你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啊?夔铭,你怎么了?”
夔铭低垂着眼自顾自地说:“其实吧,我超喜欢你的,打小起,就好喜欢,那时候,你小小的一只,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去对抗皇后和太子啊?你总爱把腰板挺着很直,皇后好狠心,总是让你跪很久,我就在旁边的树丛里陪着。”
玉笙听着内容渐渐变了,看着一个男的朝着陆将军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只好抱着粥,偷偷跑了出去。
子孝也终于放下手中的粥,捏住夔铭的下巴抬了起来“唉,究竟怎么了?”
夔铭甜甜的笑起来,纵使嘴唇的颜色褪的惨白,还是像阳光一样笑起来“孝孝,你第一次用手摸我的脸唉!”
“夔铭?”
“我想娶你为妻,从小就想。”夔铭张了张口,努力地笑,脸却像一张纸一样一点红晕都看不出来。“孝孝,可是如今,却不行了,希扇公主她真的不退兵,我试着打仗,多蠢的主意,我们输的一塌糊涂,我耗了一天,你知道我多害怕你会撑不住,可是希扇还是不退。”夔铭抬眼盯着子孝“我要娶希扇了,孝孝。”
窗外的飞鸟扑啦啦的扑进来,大胆地啄着子孝打翻的粥,屋外的哭喊声练成一片,有力气的士兵大声地叫嚣着维护秩序,顺在风一点点传进来,天黑的像墨,月光硬生生地盖住,再透不出亮来。
文渊点了一支蜡来,勉强支撑出一片光。
子孝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手滑了。”
文渊看了看毫无表情的子孝,噙了个笑“正好,我也喝不完,你就帮我喝了罢。”转睛看着夔铭“父皇和皇祖母一直担心你,你都多大了?连个妾都不娶,如今可好,出了这样好的姻缘,这回可要带回去罢?”
夔铭转头看着文渊,瞟了瞟子孝。是他傻,还以为他们是兄弟般的感情,胸腔里的气一点点挤了个干净“是,要风风光光的带回去。”
风把黄土卷的高高地,拼命地刮着你的脸庞,想要把一粒一粒的土嵌在你的脸上,天空依旧低沉的阴,死死压着人,却一滴雨都下不来。
卫邝跟在子孝身边说着秦安城的情况“因病死亡者许是四一,被杀害者亦是四一,昨夜放粮后,因争抢或拥挤而被踩死的有一小半,饿死的仅占小数。”
子孝蹲下来看着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发狂似地哭着,“居然还有孩子?”
卫邝跟着子孝蹲下来“唉,你哭什么?”
小男孩偷看了一看抽泣了着“我娘,吃没了,我和爹没吃的了!”
卫邝咧嘴一笑,“你娘把什么吃没了?不用怕,西城门这一个月都发粮呢!等朝廷派过来些粮饷,你们还能留些当种子!”
子孝眼里闪过一丝血丝,“卫邝,他把他娘吃没了。”
卫邝吓得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眨着眼看着那个年龄尚小的孩子。
子孝跟着站起来,默默地从这个男孩子身边走开,卫邝赶紧的跟了上去,子孝嘴一弯“你怕什么?这个世界明着暗着的不都在吃人吗?”
黑色的乌云压了下来,空响着打着雷,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拍在人的脸上,拍的生疼。倒是把扬起来的黄土拍了下去,一时间,除了清醒的空气,远远望去,要走的路只剩得下一片泥泞。天空依旧不肯洒下一点光,阴沉沉的天死死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