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阿多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水寒，说：“他们说的少年，就是你。”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问询过墨水寒，大家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保持着相同的默契——已经浪费了时间，何必浪费口舌。
墨水寒说：“见过圣女，就是我。”
修阿多沉默了一小会，说：“你并没有修炼过，一点妖元都没有。”
白灵心想既然圣女这么说了，那墨水寒铁定是没有修炼过了，既然没有修炼过，那一定只能失败了。
果不其然，就连修阿多也这么说了。
“你会死在妖神阶上的。”
墨水寒说：“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说，所以你们不会问我叫什么，你们只会觉得我这个将死的人在浪费你们的时间。”
修阿多看着墨水寒没有说话，心中微微有些惊讶，这个少年当着这么多大人物面前能平静的说出这番话，的确出乎意料。
那人也多看了墨水寒几眼，但什么也没说。
修阿多轻叹一口气，说：“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明白我为何这么说。”
墨水寒眼眸深处极为快速的闪过一缕怅惘，说：“你得让我试试。”
修阿多说：“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你了。”
墨水寒没有说话，那人说话了：“开始吧。”
海天秋点点头，不知从哪取出一方形黑印，嘴里低低念叨几句，众人眼前的空间就扭曲了起来，伴随着遥远而虚无的古怪声音，空间扭曲的更厉害了。
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墨水寒也有，金鼠族的内官明显没有，吱吱惊叫了几声，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柳小思不会说话，她只能紧紧抓着墨水寒，可她感觉，墨水寒抓着她的手更紧，但手心没有汗，所以她放心起来。
她知道很多很多关于墨水寒的事情，但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知道的太少了，譬如从那些大人物的表现，她知道墨水寒根本没有希望。
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那些大人物都说不可以了，周围所有人都说不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坚持着，究竟有什么可以让墨水寒这么拼命地坚持，毕竟他已不是以前的他。她默默的想着，墨水寒说过让她过很好的生活。
既然说好一生一世的陪伴，那就不会轻易地离开吧，我相信你，墨水寒。她默默的说。
不舒服的体验总是很漫长，哪怕只是一瞬间。
扭曲的空间让人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拉长了一样，墨水寒花了一会的功夫才缓了过来，柳小思倒是好很多，论体质好像柳小思还要强一些。
妖神阶的试炼空间，墨水寒来过几次，那时候人还挺多，现在人也挺多，但感觉不一样。
那人说：“可以了。”
海天秋指着不远处，说：“你如愿以偿了。”
试炼空间不大，外壁黄蒙蒙的不时可见黄色的亮光流动，上方是阶梯看台，数量并不多，大约能容纳百人的样子。
看台正下面，就是妖神阶，黑色的长条石块，能看到表面凹凸不平，跟古老的巷道一般看上去就很厚重但却平常。
这简陋的空间的确就是妖神阶的试炼空间。
十数人看着墨水寒，气氛有些沉默，等待墨水寒的反应。
修阿多欲言又止，轻轻撇过头。
白灵拉了拉墨水寒，小声说：“你瞧，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
墨水寒放开柳小思的手，说：“我需要确认下，只要我通过妖神阶就可以加入金玉学院，并且你们要全力培养我对吧。”
海天秋说：“这不重要。”
那人说：“是的。”
墨水寒说：“到了这里，你们也不问我的名字吗？”
海天秋说：“这不重要。”
那人闭上眼说：“的确如此。”
墨水寒不再说话，他朝古旧的台阶走去。
第一阶，没有丝毫停顿，踏了上去。
众人瞪着眼，那人睁开了眼，又闭上。
第二阶，依然没有停顿，踏了上去。
众人依然瞪着眼，心想这少年还有点奇特，竟然能上两个台阶，那人心里却想着早上妖后召见的场景，似乎有些话他说错了。
天才他见了太多，没有修炼登上几个台阶不足为奇，这少年也不过如此，会成为湮灭在历史中的尘埃罢了。
墨水寒停在第二个台阶。
白灵惋惜想，果然如此了。
众人也大多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有任何修炼基础就能踏上两阶，倒真是个人才，再往前，少年一定必死无疑。
墨水寒向上望去，还有九十八阶，看起来并不遥远，于是他深吸一口气。
“当当当…。”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海天秋的脸色还来不及变化，他枯瘦的手掌不知何时轻轻落在了胸口，和他动作一样的还有数人，包括贵无道学院、诡妖道学院、紫月道学院等院长。
整个空间在这一瞬间，寂静无比。
那人睁开了眼，就再也无法闭上。
沉默了很久，那人简短而精辟的说：“卧槽。”
空间里没有风，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一阵冷风在吹。
诡妖道学阁的阁长说：“他…他是怎么上去的？”
一旁鬼影道学阁的阁长说：“他…好像是跑上去的…”
贵无道学阁的阁长说：“妖皇在上…的确…是跑上去的…”
妖神阶对灵魂的压力是逐阶增加的，就连乘风境的高手都无法毫发无损的登顶，在场的人没有谁不知道这一点，妖神阶试炼危险而艰难，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一定不能轻易踏出下一步，没人能准确把握下一步对灵魂的压力，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很可能被挤碎灵魂。
每个踏上妖神阶的人会很仔细的盘算下一步，而像墨水寒这样一溜小跑的上去，简直骇人听闻从未有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万年难遇的妖孽在这里出现了，他们是第一批见证者。
白灵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错了，海天秋干瘪的喉咙中发出“坷呵”声响，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柳小思脸上微红，一副开心兴奋地样子。
墨水寒脸上没太多的表情，他很淡然，目光与修阿多对上的一刻，他就明白，修阿多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然而他一点也不意外，秘密总归藏不住，秘密就是用来被人知道。
墨水寒下来的时候，海天秋一路小跑过来。
海天秋说：“你叫什么名字。”
墨水寒说：“你终于问了。”
海天秋一点也不尴尬，说：“因为情况不一样。”
墨水寒说：“我叫墨水寒，是即墨的墨。”
墨水寒脸色微微变化，说：“你也知道那里。”
那人也走了过来，说：“我天启以金玉学院总院长的名义，欢迎墨水寒同学加入。”
他身后十二学阁的阁长也都围拢了过来，一一道和。
墨水寒说：“你们态度变化真快。”
天启说：“因为情况不一样。”
墨水寒说：“我没有妖元，还没开始修炼。”
天启说：“这不重要。”
海天秋补充道：“的确如此，学院会全力支持你的修炼。”
墨水寒说：“你们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修阿多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走过来说：“你真让我意外。”
墨水寒说：“我知道。”
修阿多笑了，声音很小像蚊子一样听不清，但她的确笑了有那么一会，这在别人看来很难见到，不过想到面前这个妖孽的诞生，经历了方才对人生观世界观打击极为大的事情，这点倒让人麻木了。
“你很危险。”她笑完说。
天启连忙挡住墨水寒说：“他我们学院的学生，我得提醒你，人妖两族的同盟关系，既然已经通过了试炼，圣女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修阿多说：“这么着急赶我走？有盟约在我自然不会妄动分毫。”
天启说：“圣女大人事务繁忙，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能再麻烦你了。”
修阿多说：“难得你话这么多。”
天启说：“彼此。”
在天启的示意下，海天秋取出印石，众人又回到了中央妖神殿。
离开前，天启特意叮嘱众人决不能说起今天发生的事，大家也都明白，与魔族对峙的特殊时期，彼此都需要一个能够力挽狂澜改变战局的存在。所以纷纷立下了誓约。
天启说：“好好表现。”
他的脸遮掩着一片朦胧的青光，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奇怪的是声音也听不出男女来。
墨水寒也不了解，历史中人皇天一神宫开启后，天启就消失了，成了谜题，据说，他和妖后陈春花关系很好。
墨水寒说：“你得给我需要的。”
天启沉默了片刻，说：“满足你的一切需要。”
修阿多轻轻咳一声，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恭送圣女。”
修阿多临走前又看了墨水寒一眼，墨水寒从中看出了很多意思，有好奇，有无奈，有犹豫，最后还有一丝挣扎。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外面吹进来一阵暖风，修阿多的面纱浮动，露出了好看的下巴。
修阿多刚走，就有人说话了：“为了人妖两族日后的胜利，出于大局，我有这样的建议。”
墨水寒心里说，坏了。
说话的正是贵无道学阁的阁长，红色大氅格外醒目。
天启说：“说。”
贵无道学阁的阁长是个老头儿，皮肤保养得不太好，满是皱纹但和海天秋比起来又好看很多。
老头儿神色肃然的说：“墨水寒同学一路小跑上妖神阶决不能外漏，但很多人知道了他参加了妖神阶试炼，这样的人才我们要收，但要保持低调，该怎么办呢？”
老头儿很会自问自答，他说：“当然是要加入我们贵无道学阁，大家都知道我们贵无道学阁很符合这一点，很低调，极其低调。昨天黄粱同学还问我，他什么时候可以毕业，我就跟他讲，你在学阁呆了十多年了，还有脸毕业吗？黄粱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聚元中境啊，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那都是响当当的高手，他的实力在我们学院也就排个中上游，我当然不会跟他说这些，怕他骄傲，所以让他觉得我瞧不起他，你们也都知道黄粱的努力，我不用多说，最后我就总结我们学院的优点，低调，内涵！”
天启说：“听起来很有道理。”
诡妖道学阁不乐意了，说：“他证得妖道后，若不是贵无道怎么办？”
其他学阁的阁长纷纷附和，而后表示来自己的学院才是最合适的。
老头儿说：“这个很简单，他证得什么道，我们就专门成立个什么道的小学阁，只教他一人。我就问问，你们还有哪个学阁能提供我这样的待遇。”
众人沉默，老头高兴了，继续说：“天启大人，我的提议您应该也明白，对外就说他没有进行妖神阶测试，但被我们贵无道学阁收了，原因您都不需要解释，大家都懂。”
天启说：“那就这样。”
墨水寒不开心了，说：“天启大人，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天启说：“这不重要。”
墨水寒说：“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满足我的一切需要，现在都不听下我的意见。”
天启严肃的说：“因为情况不一样。”
墨水寒还没有说话，天启就说：“我很忙，我走了。你有需求就和海副总院长还有陈阁长说。”
墨水寒说：“等等。”
于是，天启没有动，朦胧的面孔对着墨水寒。
墨水寒说：“我听明白陈学阁的意思了，贵无道学阁多年未收学生，于是饥不择食破罐破摔收了我，既然这样，那就连她一起收。”
柳小思瞪大着眼，心想，金玉学院的学生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哪里会轻易收她，她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老头儿面无表情地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自己打自己脸。”
众人笑而不语。
天启说：“好。”
天启说完就走了，众阁长道别后跟在天启身后，而后都变得沉默起来，没人说话，没人超过天启，远处巨大的妖神雕像默然注视着这群幽灵一样行走的家伙们，嘴角依然挂着诡异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