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的是,我进局子的事情再一次惊动了我那对“北宫明月”四个字具有天生的恐惧心理的爹妈。
我都能想象得出我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丫头啊,你能不能给我省一点事啊!”这句经典的,说了二十多年,和春晚那句“同志们,我想死你们啦”一样充满磁性的开场白。
老爹是一个人来看的我。因为妈妈听说我的事,已经晕倒住院了。
话说,突然感觉父亲老了很多。还记得在北京那会,他的白发都还没有过耳际,而如今,半边的鬓角,都已成了霜色。
我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下来了。可恶的叶麒麟,可恶的陆娉婷,可恶的阿夏,可恶的一切,真是破坏我的大好人生啊!眼看着我这么一个不良少女可以走上正轨了,偏偏又遇到这等麻烦事。而且,这些事都还不能对我的至亲讲。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圈子,他们也不能卷入进来。
于是我咬着牙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是的,我会好好的,我一定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真正应该把天帝口谕传达给的那一方。
我想到这些年,我和陆娉婷之间的矛盾,也许是我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人总是发现别人的错误非常容易,认识自己的错误就非常困难,即便认识清楚了,也还是会存在种种私心,不愿意去承认,更不愿去承担这些错误带来的后果。
晚会过后,我自然是被警局自动释放,因为叶麒麟出现在了警局里。然后包括陆娉婷等一干人等,都出面为我解释,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出局子的时候,万分没想到,余老师和大胡子也亲自来接我了。
“余老师——”我看着他们俩,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了,你是被冤枉的。”
“可是我爸爸妈妈那边……”话到嘴边又哽咽了。或许我应该去找我们系的老师为我的父母解释更好一些。
没想到,大胡子居然接过了话:“你父母那边,我和余老师会去告诉他们实情,你不用太担心。”
这个大胡子给我的印象一直不好,刚开始是恐惧他长得不成人形的脸,后来又是恶心他给我看的那些资料和照片,唯有这句话让我感觉到十分的窝心。也好,我去找哪个老师呢,都不是特别方便,要是大胡子和余老师他们愿意去,也不错,反正总归是学校的老师去了,给了证明,也就可以让我父母安下心了。要知道,我爹今天都没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哎!
于是我对大胡子笑了一下,表示感谢。估计这也是他第一次看我笑,于是也乐了。
见到这种情况,我干脆拉过大胡子他们,悄悄告诉了他们那天的实情。
“啊?有这种事?真的遇上了鬼打墙啊!”余老师听罢一阵唏嘘:“原来我以为只有在深山里,阴气非常重的地方,才会遇见,没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烟繁盛的校园旁边,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是因为——”我本来想说,那是因为阿夏是棺王,这种操纵的法术,也只有棺王和死魂铃巫女才会有了。但是,我想到阿夏告诉我,这两个人的身份可疑,于是还是选择了保密。
“因为什么?”大胡子穷追不舍。
“哦,因为他们不想见你。这点余老师应该有体验,如果巫女铃不想见人的时候——”
“对对对,这种事没有机缘就算了,不要像我见铃一样,差一点就要被里面的咒怨弄死了!”余老师估计是有阴影了,基本上是谈“铃”色变。
大胡子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
过了几秒,他抬起头来说:“既然实在是不能见到酒吧里的那些行尸,那么,北宫同学,你可以再帮我们一个忙不?”
“什么忙?”
大胡子要我帮的忙实在奇怪,他要我告诉他,在这个学校里,我最讨厌的人是谁。
“纥骨教授,这和我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余老师听到这个要求,也十分意外。
大胡子没有理会余老师的疑惑,继续问道:“北宫,我们只想知道,这个学校里,你最讨厌的人,最讨厌的女生,是谁?”
这还用问吗?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知道娉婷的名字呢?
难道,他们会继续从娉婷那里下手?对呀,我恍然大悟,娉婷才是管死魂的铃巫啊,要是从娉婷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岂不是对于我们很不利?
想到这里,我淡定地说:“我素来和人无冤无仇,没有谁让我讨厌的。”
“哈哈哈!”大胡子仰天大笑:“不可能,谁没有个讨厌的人呢?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学生会干部,肯定有让你恨之入骨的人吧!”
不行,不能告诉他是陆娉婷!那个我们系的舞编——张曦曦——我也挺讨厌的,和陆娉婷穿一条裤子的,不如把她供出来。于是我特别没脑袋地说:“好吧,是我们系的,张曦曦。”
曦曦,不是我要供你的呀,我实在是不能供出我的战友娉婷啊!
“张曦曦是吧,好的,谢谢北宫了,希望你是一个诚实的同学!因为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对一个人产生革命性的改变!”大胡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严肃,严肃得,在这样的天气里,都能让我有种置身冰窖的寒气感觉。
遭了,曦曦,他们不是想对你怎么样吧!阿弥陀佛,玉帝,菩萨,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不管是哪位现在在听到我祈祷,都希望你们显灵啊显灵啊,不要让他们做些对曦曦不利的事情啊!
余老师看我惊恐的样子,安慰道:“没什么,北宫,不要害怕,纥骨教授有时就是这样严厉的,习惯了就好了!”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你父母那边我们马上就过去,你要一起去吗?”
我想了想,可以回家看看爹妈,也行,就答应了。
因为纥骨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的身份也实在让寻常人感觉恐怖,所以就只有余老师以及学院代表叶麒麟和我一同回家。
路上我问叶麒麟他这几天去哪了。他说他也记不得了,好像就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而已。我说那好,我就告诉我爹妈你睡着了,被我背出去了,你说这话能让人信不嘛!
他说,也对啊,那怎么说。
我歪着脑袋想了好久。
我说:“要不,说你是被坏人绑架了,然后坏人被警察逮住了?”
“不行不行,谁演坏人啊?”叶麒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接着,我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几乎是同时盯向了余老师。
“干吗,想让我演坏人啊?”
“哈哈哈哈。”三人相视,车里笑做一团。
叶麒麟说:“你演坏人,那谁是老师呢,再说也不能带着坏人见家长啊!不行不行,北宫你这点子太臭了!”
余老师先冷了下来,神态变得严肃起来。“叶麒麟,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叶麒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怎么了,余老师?”
余老师看着我说道:“其实,你应该比我们谁都要清楚其中的过程吧!”
“余老师,你怎么这么说!”叶麒麟看看我,又看看余老师,不知道我们俩对视着干嘛。
哎,刚刚对付了一个大胡子,现在又遇到一个让人销魂的余老师,我这个心理战术啊,可真是在这两人手里长进了不少呢!要不是之前就是受不了余老师的那双眼睛的诱惑,我根本都不会告诉他和大胡子红色星期六的一切。
我笑道:“余老师,我一直在局子里,我能知道什么呀!纵然我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告诉我的父母呀!总不能真像外界疯传的,让他们以为我和叶麒麟有什么吧!”说着,我朝叶麒麟使了个眼色,叶麒麟是越来越被我们之间的话弄糊涂了。
“你们能不能不打哑谜了!北宫明月,现在我以中文系主席的身份要求我的下属,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的一切!”
正在我发愁怎么圆这个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咒蚋的嘤嘤声。
是阿夏,他来帮我了!谢天谢地,你终于来啦!
阿夏先是放出了一些睡眠尸虫,等车停稳了,全车除开我以外的诸位都睡着了,他才现了身。
阿夏跟我说,他查到大胡子的身份了。原来,大胡子是一个披着高校教授身份的盗墓者,不是一般的危险,所以阿夏特别担心我的安全,一路都跟着,以防万一。
“那余老师呢,他又是一个什么身份?”
“这个人是佛家弟子,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他们的清规戒律里面,只是说不许认同也不许参与我们的活动,不许信仰我们的信仰,但是,他们不会对正常的巫灵行为做干涉。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那个大胡子混在一起,难道说,他也想——”
“逃逸死亡?”
“恩,现在的佛家弟子和以前的也不同了,真正遵守戒律的也不是所有的佛弟子。而且,即便佛弟子破戒,他们也只能在死后受到惩罚,和我们和你们都不一样。”
“哦,不合理的制度果然是容易滋生犯罪啊!”我感叹道。
“什么?”
“哦,没什么。”我估计给阿夏这个古代人解释我们当下的制度这样的词汇,能解释好几天,所以索性换了个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朝他们俩睡鬼努了努嘴:“他们,还有我,我爹妈那,怎么办?这俩人可是我请去给我爹妈作证的。”
“这个好办啊!我既然能让叶麒麟昏睡两天,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说我们想要他们说的话,做我们想要他们做的事!”
“哎呀,有你真是好!”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当时答应春整治你和叶麒麟的时候,我都是从她身上取了东西的,你一样要给我!”
“啊?还要给东西啊?是,你说,是什么?”
“是——承诺。”
“承诺?”
“对,我要求你把天帝的口谕传给我。”
“不是给地母吗?”
“现在情况有变,我必须亲自汇通天地,才能尽最大可能挽回尸戾国的损失。”
“恩,我想想。”
“这有什么可多想的?”
“要是你不是天命所归,不是能承受口谕的那个人,你应该很清楚后果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真的我骨子里都是铃巫的灵气,所以对于这些事,都深深烙印在脑子里了么?
“那是自然。”
我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如果不是天命所归,指向的那个最终能拯救尸国的棺王,那么,这个棺王,将会在听到口谕的三天内,自动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也许不会明白,一个在尸国呆了几千年的棺王的心。”他顿了顿,十分诚恳地说,“我主意已定,即便我不是那个天命所归的棺王,那我也有三天的时间,够我去打败邪恶凤凰。时间真的不多了,秋!”
阿夏时而搞怪卖萌,时而深沉忧伤的状态,真的越来越让我搞不懂这个特殊生物的内心世界。
无论是出于当下的自身解围还是出于对阿夏报国忠心的感动,我都只有这一个选择。
于是我说:“那好,阿夏,我以铃巫的身份承诺,我将会把天帝口谕传给你。”
阿夏面朝着我庄重地跪了下来,霎时间,天空中雷电交加。
阿夏激动地说:“通天与语地的两位铃巫都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尸戾国的兄弟姐妹们,我很快就回来和你们团聚了!”
而我在这即将倾盆而下的恶劣天气下,在这辆说不清氛围的车中,竟然泪眼朦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