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脚矮坡村房倒屋塌,遍地狼藉,空气当中弥漫着铁和血的味道,好像经历了一场恶战。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从东边的碎石堆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孩。“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他抬头望了一眼云端之上的昆仑,太阳的光晕打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方才经历的种种恶战就好像恍惚一梦,而这一刻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长舒一口气淡淡道出一个人的名字,”沧澜兄……“他微闭双目皱起眉头,不经意间双瞳竟然看似有些落寞悲伤。
旷野的风悲怆又苍凉,卷起中年男子凌乱的发丝,在光晕下编织出一抹金芒。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迷惘,若不是衣襟上干涸的血渍提醒着自己,他甚至想在这一刻就此忘记之前的血战。
”以上古神为苍生身形俱灭,如此深明大义也唯有沧兄你做到了,只是日后再也不能与你把酒言欢。”中年男子低声道,却似是说给自己听的。“如今昆仑派完好如初,而沧澜也已经将昆仑巅余下之事交给了那小子,我究竟还在担心些什么。”中年男子无奈的瞥瞥嘴角,随即低下头来静静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婴,眼眸渐渐深邃若有所思。
“方才与我交手的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身手矫捷竟不在我之下,只可惜他所使心法阴阳怪气狠毒泼辣,非正道中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只是匆匆过了几招自然不好定论。那他为何会抱着一个人类所生的女娃?难道是这女娃有何奇特之处……”
中年大叔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女婴却是更加疑惑了。“这女娃除了背后的红色胎记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确实只是平常婴孩,若不是那人鬼鬼祟祟抱着个女娃下山,恐怕连我蜀山剑圣也看不出任何破绽……若是沧兄还在说不定还会有些线索,魔族突然大战昆仑所为不过是那块破玉……而这女婴却突然在昆仑出现……恐怕这一切不是偶然……”种种疑团在中年大叔的脑中纷飞,却没有一丝丝的头绪。
原来这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糟蹋大叔竟然就是威震江湖的蜀山剑圣,常人是绝想不到。就连他自己也从未觉得蜀山剑圣有什么好与不好,他无名无姓自小就在蜀山派习剑,对他而言蜀山剑圣不过是一个名号。浪荡江湖行侠仗义,只要心中浩然正气长存,就是顶天立地男儿坦荡荡。
“罢了,那人是谁与我有何关联。就算是这女娃有何特别之处又与我何干。只要苍生安宁六界和睦,沧澜老兄的牺牲就不算白费。眼下该是想想这孩子的归宿?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个女娃娃吗?”心中疑惑随之豁然而展,“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万物皆由天命,不如顺其自然。”蜀山剑圣陡然道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御剑飞向西南蜀竹林。
巴蜀地区的竹里海素来云雾缭绕,竹林密布。在这片浓密的竹海中,有个很小的村落,这里的人们给它起名为为桃源村。几百年前,百姓为躲避连年征战四处逃窜,偶然间误入竹里海,并发现了一处开满桃花的地方,此地不仅风景美丽而且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十分适宜耕作生活。百姓们决定在此安居乐业,他们耕织作业,自给自足,很少与外界有联系。即便是有过来往的人,想要再找到此地也十分困难,就这样一过就是几百年。
蜀山剑圣也是偶然才发现此地。桃源村酿制的百日醉远近闻名,但因出口量极少而显得弥足珍贵。他寻得此处纯粹是为了他肚子里的酒虫。但即便如此,他找到这个小村子也是下了不少工夫。桃源村的人都称他为酒仙,因为寻常人是绝不可能自己就找到桃源村的,而且这人他每次又从天而降,来无影去无踪只为那一坛百日醉,倒真真像极了馋酒的神仙下了凡。
西南地区极少霜降天气,即使是在寒冬也不过是飘一些针如牛毛的细雨。但这一日却是格外的反常,竹里海不知为何竟然漫天飞霜。蜀山剑圣正寻思着女娃的去处,他本来是打算将这女娃托付给酒馆的老板娘红姬的,但一想起红姬叫他酒仙哥哥,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若不是为了蹭她上好的百日醉,他才懒的去招架,若是日后这女娃随了红姬的性子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遭殃啊。
就在蜀山剑圣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样貌憨厚的砍竹樵夫扎进他的视线。“与其将这女娃托付给风尘婀娜的红姬,倒不如让这朴实的樵夫捡去的好。”蜀山剑圣深深望了一眼怀中女婴心道,“无需经历风浪,平平淡淡一生。有缘再会。”
竹林深似海,风霜如冷刀,远处幽幽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砍竹的樵夫怔了一下,停下了手头上的工活,寻那哭声大步跑去。
“这、这谁、谁、谁、家的娃娃。”樵夫结结巴巴的抱起地上正啼哭的女娃,随即四下巡视了一番,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有、有、有人吗?这谁、谁家的娃娃?”樵夫又问了一遍,除了耳际呼啸的林风,依旧无人回应。
这迷宫一样的竹里海怎会有生人进的来,要是村子里的娃娃就更不可能了,桃源村资源富足不愁吃穿,任凭谁也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骨肉。“不、不、不会是妖、妖怪吧。”樵夫心想到这里有些害怕,布满老茧的手掌险些托不住女娃。
说来也奇怪,这女娃自被樵夫抱起来后就再没哭过半声,且见她模样生的十分怜人,“难不成这就是缘分?想不到我段樵夫年过半百还能得此福分,真是苍天有眼,菩萨的恩赐啊。”樵夫心想道,“管她是人还是妖,这么冷的天怪可怜的,先带回家再说吧。”
女娃似乎看懂了樵夫的心思,瞪着提溜圆的大眼睛望着他,突然就咯咯哒的笑了起来,“嘿嘿,这、这娃娃长得可真好看哩。”听到这甜脆的笑声,樵夫也不由自主的嘿嘿憨笑两声,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欢喜。
竹里海深处传来一阵阵的欢笑,片刻后,这漫天的飞霜竟然停了。
“这霜、霜、霜停了。说不准你、你还真、真是小福娃。竹里海百、百年不见的霜居然停、停了,小福娃就、就叫你霜离好不。”
霜离。霜已离去,便是晴天。
眨眼间,十四年过去了。仿佛那噩梦一般的过往真的只是存在于虚幻之中。生死离别,爱恨嗔痴都不过是妄念一场。
说来也怪,这十四年的江湖出奇的平静。静的有些不可思议,可越是平静却越叫人觉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