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犹如一张巨大的幕布,重重的压落下来。笼罩在无边的浓黑中,只有一个村子还微亮着星星火光,周遭黑漆一片,鸦雀无声,就像是死过一般。
一名高挑的黑衣女子静静伫立在村子一角,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她挂着斗篷,脸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楚模样,却能从那凹凸有致的身段料得她容姿极好。
骤然间,几道闪电划破苍穹,雷声轰鸣,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啼响彻寂夜。片刻不到,整个村子下起了滂沱大雨。
灰蒙蒙中模糊可见一丝微弱的光亮,村头的西南侧一个老太婆提着油纸灯笼匆忙跑出,手里似是抱着什么东西,顾不上泥水溅湿裤脚一路小跑着焦促地奔向黑衣女子。
一道闪电划落,霍然照亮整片黑漆的夜空,黑衣女子的双眸陡然一亮,消瘦的肩膀随之微微一颤,远远望去,那个那老太婆抱着的赫然是一名血淋淋的婴孩,仔细瞧去婴孩细小的手腕上还系着妊娠图吉利的红丝带,似乎是刚出生的模样。
“姑娘,生了!生了!”老太婆一脸兴奋的朝黑衣女子喊道,狭窄的眼缝中却不经意的闪出几道贼光。
黑衣女子漠然看了她一眼道,“很好。这是你的酬劳。”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个银袋,顺手丢了过去。
老太婆接过银袋,在手上掂了几掂,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忽然露出满意的神情,二话没说便将那怀中婴孩递给了黑衣女子,嘴上还连连谄谢道,“哎呦呦,姑娘真是好人,出手这么大方。”老太婆笑的合不拢嘴,模样十分猥琐扭曲,一看便是那市井之中见利忘义的小人。
突然也不知怎的,她的笑容在打开银袋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银袋,又看了看眼前的黑衣女子,怯生生的道:“姑娘……这……银袋子里怎么都是石头啊?”她大概绝想不到自己冒着坐牢的危险偷婴换来的竟是一袋子的石头,登时觉得心中愤懑难平。
“哦?这钱不够吗?”黑衣女子倒是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朝老太婆冷声道。
“姑娘,这一开始的价钱我们可是说好的啊,你难道想跟老婆子我赖账?哼,没钱就把孩子还给我!”老太婆双目一横,伸手便向婴孩抢去。
黑衣女子侧身一转便是闪到十米之外,速度之快犹如鬼魅凡人不及,她见老太婆这般可笑的神情,双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道,“赖账?呵呵呵呵。”黑衣女子冷笑一番继续说道,“放心吧婆婆,我苗疆九黎鬼娘怎会随意赊欠他人。”
黑衣女子将斗篷帽摘下,露出惊人的美艳脸颊,苍白细腻的肌肤上却透着森森寒意。“妈呀!见、见、见鬼了!”老太婆凹陷的老眼中不由的流露出惊惧,瑟瑟发抖的向后退去,却发现那腿脚早就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雨水倾垂,淋湿黑衣女子的发丝和脸庞,那是怎样的一张绝世容颜,肤白胜雪,艳红樱唇好像饮过血一般,那一对摄人魂魄的眸子好似要穿透这世间一切迷惘,深邃又犀利,如一潭幽深的沼泽,仿佛看久了就会被吸进去一般,再也无法自拔。
老太婆自然是听闻过‘苗疆九黎鬼娘’这等名号,江湖之中杀人不眨眼的南蛮鬼娘传闻是比厉鬼还要恐怖的存在。“原来是鬼娘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钱……钱我不要了!不要了!鬼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老身这一命。”老太婆颤颤说道,双腿不由自主的发抖竟直跪在了泥水里。
“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那可不行,这不是不公平吗。”黑衣女子拧眉看着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太婆继续说道,“婆婆,既然这石头你不稀罕,你说我该拿什么补偿你才好呢?”黑衣女子低眉故作沉思半刻,忽然双眸一亮道。“我这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不如送你条毒虫吃吃,呵呵。”她冷笑半声语透杀气。
说罢霍的展开手心,雷电之下赫然是一只毒虫从她白皙的皮囊里钻了出来,那毒虫虽然只有蚕大,可全身却呈现七种颜色,肉身又长满红刺,十分的丑陋骇人,这是南蛮黎族极其罕见的蛊虫,江湖人称‘七色夺命蛊’。传闻培养此蛊,要以当天暴毙的新鲜死尸肉喂之,加以活人之血炼制四十九日,方能得此一蛊。这虫可是十分诡异又匪夷所思的存在,但凡中蛊者无一生还,江湖人中无不闻风丧胆。
只可惜这老太婆见识短浅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鬼娘娘大人您这是作何……”话音未断,那毒虫便竖起红刺直窜向老太婆口中,顺着食道钻入五脏六腑,老太婆凹陷狭窄的眼缝翻出两道死鱼白,随即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怪声,片刻不到她面色发绿,僵直躺在泥水之中,抽搐几番便不再动弹。人命低贱,不过顷刻便可化为尸体。而这些人在她九黎鬼娘眼中活着却是跟死了没有丝毫区别。
黑衣女子拂开额前的湿发唾道,“区区一只中原臭虫也敢与老娘讲条件,呵,当真可笑。”她俯下身从老太婆尸身上取回七色夺命蛊继续道,“不过,老娘速来不喜拖欠他人,你也算帮了我大忙,过些时日我便派人给你烧些纸钱,婆婆你就留在阴间慢慢享用吧,哈哈哈哈。”黑衣女子笑的花枝烂坠,勾人的眸子闪烁在暗色的夜里,显得格外炯亮。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伴随着婴孩的嘤嘤啜泣。黑衣女子眉宇锁紧,将斗篷帽遮在婴孩上方,挡去冰凉的雨水,看得出她十分在意这个孩子。她深深望着怀中婴孩面露祥和,沉吟片刻柔声道,“小家伙,你让我们等的好苦……”女子苍白的指间抚过婴孩柔软的肌肤,掀开红绸。
无声无息的静止的一刻,那一处鲜红的图腾在婴孩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黑暗之中,宛若燃烧的烈焰,点亮了黑衣女子暗淡的双瞳。
“苍天有眼,我九黎一族终于有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衣女子猛然仰天大笑,声嘶力竭,仿佛无尽的泣诉。雷雨交加,电光中她面色惨白如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潸然而下,浑浊在雨中,已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黑衣女子淡淡看了一眼远处村头的石壁,“灵涧村。”她低低念出石壁上的青字,“哼……倒真是不枉此行。”
雨声哗哗,混杂着若有似无的啜泣。黑影飒飒,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随后整个村子又陷入一片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几百年,上千年。不识人间冷暖,丧失五感,半生半死苟活于世。这冗长又晦涩的生命,活着,又是什么意义。
然这一等,究竟是过去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