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从一汪水上驶过,咣当一声陷进坑里,歪倒在路边。
顾淮东和魏毓华钻出驾驶室。顾淮东紧急命令道:“同学们,快下车!”
老朱带着同学们蜂拥着跳下卡车。
顾淮东:“老朱,你带着大家往江边转移,我和老魏对付敌人!”
老朱和魏中华、郭荣生背着受重伤的同学向前奔跑。砰砰几声枪响,又有两位同学中弹倒下。“
日军的车队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插在车上的日本旗了。顾淮东和魏毓华凭借卡车作掩护,向敌人射击。一阵子弹扫射过来,顾淮东和魏毓华急忙钻到车底下。顾淮东朝驾驶室高声叫喊:马师傅,拿锤子螺丝刀!快!”
马师傅钻到车下,将螺丝刀和锤子递给顾淮东。后者握着螺丝刀扎在油箱上,举起锤子向螺丝刀砸去,马师傅急忙拉住顾淮东的胳膊:“顾先生,这是老板的车,弄坏了,砸锅卖铁我也赔不起呀!”
顾淮东推开马师傅,不由分说,将油箱凿了十几个小孔,汽油流淌。他边干边说:“你老马就是笔筒吹火,小气。抗战胜利了,政府赔你一辆新的。快走!”
顾淮东拉起马师傅,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跑向路边坡地一片黝黑的树林。
日军车队越来越近,车灯迎面照过来。
顾淮东和魏毓华还有马师傅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做好了战斗准备。
日军车队驶到卡车后面停下来,士兵和“汪府”军警跳下车,蜂拥着向卡车包抄过去。
顾淮东向汽车射击,轰地一声巨响,油箱爆炸,烈焰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老朱带着同学们跑上堤坝,枪声渐渐稀疏了,意味着离死亡暂时又远了一些。老朱示意大家趴下,双手放在嘴边模仿猫头鹰的叫声,很快从岸边传来布谷鸟回应声。老朱低声叮嘱魏中华:“我过去看看,你们不要动,看我的手势行事。”
“晓得了。”魏中华轻声应道。
一艘渔船停泊在江边,船夫赵老大蹲在船头,叼在嘴上的烟袋锅在黑暗中一明一灭。老朱跑了过来,低声呼唤:“赵老大,赵老大,人来了!”
赵老大从容地在船帮上磕掉烟灰,收起烟袋,起身做开船准备。老朱转身向堤坝方向挥手。
在天光映衬下,十几个黑影从堤坝上冒出来,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转眼间跑到了江边。
“这么多,不是讲好的三个人吗?怎么转脸就变成十几个人了,老朱,你有事瞒着我。”赵老大不满地埋怨起老朱。
“时间紧迫,上了船再跟你讲。”
“上了船,这么多人藏哪儿?要是遇见鬼子的巡逻艇就死定了!”
“这些学生回家也是死,还不如上船赌一把,就这么定了,上船!”
赵老大抬头看天,又看一眼长江:“无风现长浪,不久风必狂,就这天气,现在开船也是送死。”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顾淮东背着昏迷不醒的马师傅跑过来,魏毓华紧张地回头张望。
顾淮东看到十几个同学聚在江边,没有上船,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上船?”
赵老大:“讲好的三个人,都上船那是送死!”
敌人的卡车和指挥车驶上了堤坝,沿着一条土路向江边冲过来。
顾淮东:“鬼子就要就追过来了,开船可能死也可能活,不开船肯定死路一条!”
赵老大思忖片刻,面露果敢的神情。
赵老大:“好吧,死在江里,也比死在鬼子手里强,今天就赌一把了,上船吧!”
同学们踏着颤动的跳板很快上了船。顾淮东背着马师傅,老朱扶着他走进船舱。魏毓华起锚,魏中华解缆绳,老朱收起跳板。赵老大摇动船桨,渔船向江心驶去。
汽车冲到岸边停下来,日军士兵和“汪府”军警跳下车,架起重机枪向渔船射击。炮兵架起六零炮,将炮弹丢进炮筒,“砰”地一声,炮弹飞出炮筒。
炮弹落在江里,溅起高高的水柱。子弹击中船帮,木屑迸溅。
少佐坐在指挥车里,打着手电看军用地图,从步话兵手里接过授话器。
少佐:“猎豹,猎豹,我是秃鹰!我是秃鹰!支那人已经逃窜至长江,方位是东经118度76分,北纬32度37分,请求空中打击!请求空中打击!”
炮弹落在江里,溅起一个个水柱。子弹不停地飞过来,船帮被击穿,一名男生中弹身亡。渔船很快驶到了江心,风大浪高,渔船在狂风暴雨和汹涌的波涛中颠簸航行,时而冲上浪尖,时而被抛入浪谷。同学们惊恐万状四处躲藏,渔船左右摇晃。顾淮东将身边的同学按到船舱里。
顾淮东:“快趴下,不要动!”
魏中华:“船要翻了,趴下就不害怕了!”
一颗子弹击穿船帮,江水从弹孔喷进船舱。宋江平脱下外罩起身欲堵弹孔,砰地一声枪响,脖颈中弹,倒在魏中华身上,鲜血喷涌而出。魏中华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按住她流血的颈部。
魏中华:“江平,宋江平!你要挺住了,上岸就去看大夫!”
又是一阵枪声,一排密集的子弹击透船帮,江水从弹孔喷涌出来。赵老大一边摇船一边招呼大家找东西堵漏洞。
赵老大:“快,找破布,把洞堵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地找了破布很快将漏洞堵住了。
赵老大拼命摇浆,渔船离江岸越来越远。
晨光熹微,看得见天空的乌云了。一架日军轻型轰炸机正沿长江低空飞行。
这是江边的指挥官指示方位引来的飞机。飞行员驾驶着飞机向下观察。
熹微的晨光里,江水波光粼粼,在机翼下闪过。
雨停了,风疾浪高。渔船像一片树叶在江上航行。
宋江平蜷缩在船舱角落里,像是睡着了。魏中华脱下上衣盖到她身上,疲惫地挨着她坐下。郭荣生解开魏中华脖颈上的手绢,取下伤口上的纸张,正要往江里扔,被魏中华制止了。
魏中华:“别扔,会把鬼子引来的。”
魏中华接过血迹斑斑的纸折叠成方块,塞进制服口袋里。郭荣生用手绢沾着船舱里的水为他擦洗伤口,疼得魏中华龇牙咧嘴。
江水从一个个弹孔往船舱里喷水,很快没到脚面。大家用木瓢不停地往外舀水。郭荣生把手绢重新系在魏中华脖颈上。赵老大看着渗水的船舱,面色阴郁。
赵老大:“船太沉,没用的东西还得扔。”
大家七手八脚把船舱里用不上的东西扔到了江里。此时,宋江平像是停止呼吸,魏中华焦急地摇晃着她。
魏中华:“宋江平!宋江平!”
宋江平的眼睛睁开一道缝,旋即又闭上了。
船头的顾淮东盯着马师傅,轻轻地拍打他的脸。马师傅微睁双眼。
马师傅:“卡……车。”
顾淮东:“打败了鬼子,政府赔你一辆新车。”
马师傅嘴角现出一丝微笑,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上的乌云,渐渐地没了气息。
顾淮东伸手拂过马师傅的脸颊,使他闭上了眼睛:“对不住了老兄。”
说完这句话,顾淮东将马师傅的尸体推到江里,波涛汹涌,转眼就不见了。
魏中华抱着宋江平焦急地兀自呼唤着:“宋江平,你醒醒!宋江平,你醒醒呀!”
顾淮东的视线从江里转到魏中华身上:“死了,别瞎折腾了。”
他走过来,抱起宋江平要往江里扔,魏中华拽着她的衣服不撒手:“她没死!”
魏毓华:“老三,船沉了,大家都得死,扔了吧。”
魏中华:“她还活着!”
顾淮东抱起宋江平用力挣脱魏中华的抓扯,将她扔到江里,魏中华向他扑过去,顾淮东反手一推,魏中华踉跄着后退倒在在船舱里,他固执地起身还要往上冲,被顾淮东按住,枪口抵着他的脑门。
顾淮东:“你他妈傻呀?她的血流干了,活不成了!”
魏毓华抓住顾淮东的枪管推到一边:“你跟学生显什么能?有本事你上岸跟鬼子耍威风去!”
顾淮东:“该耍的威风老子已经耍了,外带搭上了马师傅和一辆美国道奇,都是这帮笨蛋惹的祸。”
魏中华:“我们可没想上你的车,你要是后悔了就把我们送回去。”
顾淮东:“想得美!我可没那闲工夫。长江这么宽,没人拦你!”
魏中华猛地起身欲往江里跳,被郭荣生一把拉住,魏中华不停地挣扎着:“你放开我!离了他,我一样到重庆!”
他不停地挣扎着,突然安静下来,侧耳细听,尔后自言自语:“飞机,鬼子的轻型轰炸机!”
顾淮东:“想飞机都想神经了,朗朗天空,哪来的鬼子轰炸机?”
顾淮东的话音刚过,飞机轰鸣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片刻之后,一架像个小黑点儿的飞机,从天边飞过来,转眼飞到渔船上空,从船上低空掠过。魏中华兴奋起来,高声喊道:“川崎九九轻型轰炸机!”
川崎九九轰炸机在渔船上空盘旋,大家紧张地注视着。魏中华继续高声喊道:“日本川崎航空公司1937年设计,1939年制造……”
轰炸机投下一串炸弹,在江里溅起一个个水柱,渔船剧烈颠簸摇晃,大家惊恐万分,抱着脑袋躲在船舱里。魏中华愈加兴奋,继续高声叫喊:“最大航程2400公里,最大飞行高度1万米,飞机上装备3挺7。92毫米机枪,弹药500公斤……”
魏毓华把魏中华按在船舱里。一颗炸弹落在船上,木船四分五裂。
日军轰炸机渐渐远去。
活着的人和被炸死的人与破损的船板在汹涌澎湃的江里随波逐浪。魏中华在江里挣扎着。一架日军侦察机从远处飞过来,魏中华一边挣扎一边高喊:“侦察机!侦……”
一个巨浪打过来,魏中华被淹没在江水中。顾淮东高声喊道:“都别动,赶紧装死!”
日军侦察机在散落着渔船残片的江上低空盘旋。
飞行员透过机舱玻璃看到江面上漂浮着尸体和残破的船板。
日军侦察机再次掠过渔船残片上空,机枪子弹扫过江面,然后转弯离去。
顾淮东看着侦察机渐渐消失在云端。高声喊叫:“快!游到江边,就能活命!”
魏毓华正在寻找魏中华:“魏中华!三弟!”
魏中华在滔天巨浪里时隐时现,一个浪头夹着船板向撞过来,他眼前霎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