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安土两日后的这日清晨,一行人终于踏在了铎拉深林的林地上。满目的榆树,灌木丛和飞起的蚊虫在昨日夏雨的洗礼后更显生机。一处错综树干上盘着一条七尺长的木蛇,蛇首昂立,吐信不已,忽动快捷,前身扑向另一处不远的树枝,顷刻,一只拳头般大小的黑蝇被卷入蛇口,还未入腹,只见树顶上迅速俯冲下一只灰色雀鹰,一双红色利爪抓起木蛇,扬长而去,却惊落一滴圆胖的露水。
露水滴落车旁,划过苏婉轩的眼前,深林的清晨下,透来的阳光使得一层薄薄的光晕浮于她的面庞,更显美丽神秘。这是苏婉轩第一次来铎拉深林,对周身的林景充满了好奇。白色帷幔中的她,让人看不真切,自然没有人看到她的嘴角微动,极小声的开口:“十一只,十二只,十三……啊,居然一颗树上居然有十四只松鼠,蓬松的尾巴真可爱。”
苏婉轩开心的笑了笑,像发现了床下竟然有只大胖猫一样惊喜。这几日赶路,她一直在修炼浮生典,别看她有时冷漠有时可爱,身为圣女的她却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刻苦,不然也不会在十八岁的小小年纪就已将浮生典修至第八重。虽然有着血脉传承和资源无限的原因,但自身的刻骨和天赋更为重要。浮生典已过八重的她,不用吃饭睡觉,虽然她很喜欢吃食懒睡,这两日却是在帐中辇中没有停过片刻的修炼,自然也不用下车如厕。
只是昨日雨停下车时,却听见远处的陈讨厌随师傅入营前的那一句小声询问:“师傅,圣女不用上厕所的吗……”
苏婉轩捏起粉拳,停止了数松鼠,陈讨厌是那日深夜写诗后她赋予他的新的称谓,对于圣女的懿旨的运用,她有着独到的理解。想着曾经隔如天河的两人如今成为了同道中人,近在咫尺后显然没有了远在天边的淡定从容,少女心性不断的显露出来。她不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圣心通明的境界会不会有所影响,但一想起那个呆鸟般的身影,她总会分神一瞬,心起皱痕。
行走一日,车队在铎拉深林里无法行进的太快迅速,缓慢的在蛮荒原始的深林里开道前行,在临近黄昏时分,抵达一处水池,这里已是深林外围,满眼的树枝交错,密集的树干,终于让车队停止不前无法继续向东南深入,于池畔扎营,众人休息。
入夜,廖何通报入内,见到苏婉轩后躬身说道:”圣女殿下,如今铎拉深林荆棘密布,树兽横生,已经不便车队前行,不如明日留下车队于此处,我们飞行深入,取丹后再折返而回,您看如何?“
苏婉轩略做思量,便应道:”可以,也能让他们休息久些,行车一日,我看很多侍从虎口崩裂,开道艰辛,就这样吧,此事依长老的意思行事,你通知下去便可。“
”只是,老朽还有一事禀报,可否让我新收的徒儿一同前往,乘我的飞轮,速度不会慢半分,好让劣徒见识一下铎拉的幼兽是何种模样。“
苏婉轩闻言,柳眉微皱,随即平展,她听出了廖长老不同以往的语气,仿若收了徒弟后,他不再是那个阴冷强势的廖长老,苏婉轩默然,看来他确实对那个徒弟用心良苦,于是也不多说,片刻后回道:”准了。“
翌日,车队留待池边,三人踩踏着飞轮向南离去。
”师傅,你可要抓紧我啊,师傅,你这是什么衣料,结不结实啊……“
陈火站立在不大的金色圆盘上,迎面呼呼的风声将他的呼喊隐没,没有传遍四下的林海,也没有传递到前方红衣飘飘的仙子耳中,但廖何依然涨红着脸,他实在想不到只是乘飞轮离地飞行,便将自己的徒弟吓到这般模样。
但陈火不这样觉得,只觉惊险万分。双脚堪堪能立足的圆盘现在三足而立,两只是陈火的,他将自己师傅的另一只脚挤出了圆盘之外,双手抓着廖何的上衣,紧绷的衣服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扒落,不知道的人以为陈火要打劫此人。十九岁的少年此生第一次离地于空,狼狈不堪……
陈火时而呼喊,时而紧闭双眼,时而又四下张望,一刻没有空闲,他惊喜,紧张,兴奋,好奇,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在天空中感受着近了那么多的云朵,迎面的夏风不复温柔,更别说脚下那片深绿色的海洋是如此的辽阔,一眼无际,波澜壮阔到让人直欲呐喊,让他热血沸腾,他也从未想过原来天地之间的风光是这样动人。
廖何本想在飞行途中告诉自己的徒弟有关飞轮的知识及运用,现在却是看来没有机会打扰到忙碌的徒儿。”罢了,第一次乘飞轮不怪他,但如果此子下次还是这般,一定要把他仍下去。“廖何闭眼,咬了咬牙关,无奈的想着。
脚下的林海延绵至极远出,在天那边通过青青白白的索斯山脉的山峰,和天空相连。前方天地间那抹深沉的红,让陈火瞠目感叹,实在是太美了。
飞轮的速度委实不慢,一个多时辰后,几人便看到了幼兽所栖息的炙热之地,万兽山脚下。不多时,飞轮降落,陈火跳下飞轮,看着师傅将其收起。只见原本就如脸盆大小的飞轮圆盘再起变化,四周用手向内施力挤压,圆盘再度缩小,缩小至韩胖子的脸庞大小后,廖何收入怀中,面色清冷的看着他道:”想不想学习飞轮。“
”嗯,嗯。“陈火头如捣蒜,望着师傅可怜巴巴的回应道。
”想不想有自己的飞轮?“
”嗯!嗯!“再次捣蒜。
”那你方才还大呼小叫,真真丢人。“廖何用手指敲打了一下陈火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溢于言表。
”随为师来,让你见识下如何杀兽取丹,你要再敢大叫,扰了圣女……嗯,定不饶你。“廖何再不复那个天枢阁无极殿里争权阴险的廖长老,一句真正的责罚的重话,都无法再脱出尊口了。
苏婉轩落地后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师徒二人,亦是良久无语。陈火也就罢了,但自己认识的廖长老何时见过如此,对自己的徒弟宠溺,连一句重话都不愿意再说。苏婉轩看着走进的二人,听到廖何上前躬身说道:”圣女,此处再往东走两炷香左右,便可见到往年我天枢阁设置于此的困兽法阵。请您移驾,在法阵旁稍作休息,待老夫引来一只幼兽进阵后,圣女便可催动元气,灌于法阵任意一处,困兽就可完成,剩下的屠兽取丹交予老夫即可。“
”好,听廖长老的安排,只是婉轩困兽时何处有差漏,长老还要多指点。“随着往年认识的那个厌恶的廖何一去不复返,苏婉轩对他的冷漠也稍显淡却,语气缓和的说道。
”不妨,圣女一向天赋惊人,浮生典更是直达八重,是天枢阁千年以来历代圣女中所从未见过的,区区困兽不足挂齿,即便第一次失败,也是老夫引兽不佳,再多试几遍就好。“廖何对圣女准许自己能带徒弟来此,还是略有感激的,虽然这事只是小事一件,但廖何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可以想见再获徒弟的他于心底是何等的欣慰激动。
”陈火。“
”徒弟在。“
”你随圣女一同前往阵法之地,记住,向东不过千步,地上插有我天枢阁标识之处便是。“
”……“陈火不曾想过自己还能和这位仙女独处,心儿”砰砰“乱跳,无法回话。只是同样的道理,当远在天边成为了近在眼前,心下的那份怯意小怕被突显的淋漓精致。
廖何没有想到陈火心中的复杂情绪,没有听到回应,但圣女在前,也不好太过宠溺,沉重的鼻音响起:”嗯?“
”是,徒弟知道了。“陈火缓过神来回道。
于是廖何向圣女再次躬了躬身,便取出飞轮向远处幼兽聚集的地方飞去。
风声起,留下两个沉默无语,各有心思的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