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庭院内深处,积灰已久的宗祠堂,两个身影如鬼魅般闪过,又很快消失不见,了无踪迹。
这间旧屋对于大多数府中之人而言,是极为陌生的,它位于府中深处,且有明令不得闲杂人等靠近,即使负责府中后勤的仆妇,也是不能进入,故此这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和缺少人烟的气息。
然而谁也不知道,宗祠堂中隐藏着一个地下室,而这个地下室与袁家决议办事的书房有一条隐蔽的地下通道。
空旷的地下室中,黯淡的灯火安静地燃烧,一个穿着暗紫长裙的妇人背对着烛火,负手而立,被灯火映在墙上的身影有些扭曲,却难掩不被时光磨灭的美丽,略有些宽松的的长裙,藏住了曼妙的身躯。
她虽然只是个妇人,却是这个袁府的主人!
也是.这座棉城的幕后主人!
不消片刻,两个黑影同时出现在地下室中,朝着妇人单膝跪下,卑微地低下头,就连呼吸都压抑了。
妇人没有开口,有些冷漠,她对这次长老会仓促发布黑血铁令非常不满,袁家对事态评估的最危险等级——黑血铁令,需要得到全体长老会和袁家家主的共同确认才能颁布,当黑血铁令颁布时,袁家必定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而这次黑血铁令竟然只是由这两个长老便草草颁布,而且此前她竟一无所知!
也许该打压长老会的嚣张气焰了,妇人在心中冷漠地想到。
于此,她终于开口
“我需要一个理由”彻骨的寒意宛如实质,击在两位最尊贵的长老心上,两人把头又低了一分。
“夫人,老奴知罪,但此事非同小可!”一名老者答道。
另一名老者也解释道“十年前的那些人.又来了。”
”什么!“袁夫人面色凝重,陷入沉默,浅桃色涂过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
“夫人,夜里武道会里来了雨族的人,指触境大成,目标是少爷”一名老者说道。
“尘儿可有恙?”袁夫人急忙问道。
“回夫人,我和袁二一直守在少爷身旁,但若不是赖大人和川宁大人出手相助,怕是拦不住。”
袁夫人松了一口气,说道“袁大,你和袁二也曾经历上次黑血铁令,你觉得这次是怎么回事?”
袁大恭敬地回答“此事确实蹊跷,若是那些大家族发难,只需要一句话,袁家便顷刻颠覆,何须如此小意,老奴认为应该不是那些大人物的意思,但即使是一些旁支附庸,袁家也承受不起。”
袁夫人蹙眉沉思,说道“无论如何,保住尘儿,即使没有了袁家,也不能没有尘儿!”
“是!”袁大袁二应道,在袁夫人挥袖后,如烟般消失了。
昏暗的宗祠堂,袁夫人不知何时已跪在莆团上,望向最下面的一个灵牌,低声自语“浩然,袁家要毁在我手上了么?”眼中饱含惘然和无助,她缓缓张开紧握的双手,指上的的浅桃已是深红。
纤细的十指忽的狠狠抓住蒲团,愤怒地说道“他们从我身边抢走了你,现在还想夺走我的尘儿?!”
袁夫人猛地张开双臂,纤细的玉臂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伟力,让人畏惧,但这力量还在压抑,还在沉睡,还在封印,却,有一丝松动。
一道苍茫的声音传来,仿佛来自远古,“女人,想死么?”
这道冰冷无情的声音在袁夫人耳边炸响,袁夫人不宁的心神立即安稳,恢复了冷静,她无言地起身离开,最后望着那个灵牌低语。
“我发誓,尘儿绝不会有事.犯袁家者,诛!”
缓缓关闭了宗祠堂的木门。
月华透过缝隙落在一个灵牌上,那是最新的一个灵牌,却是最旧的灵牌,清光在其上流转,明了积尘,暗了字迹,像是要消失了般,模糊的名字——袁浩然!
次日,古朴的训练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好像昨日的雨不曾来临,袁尘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眯起不大的眼睛,惬意地感受阳光的温度,像是昨夜那夺命的水滴,不曾来到。
袁尘把被子一掀,翘起二郎腿,剑眉一挑,英俊的脸庞上尽是轻佻。
“小疯子!本少爷的热水呢?要是烫上了一分凉上了一分,你就等着本少爷把你扫地出门赶回乡下吧!”
“更衣更衣,我要更衣!”
袁尘等了一会竟没有听到回应,忍不住睁开眼睛向圆桌望去,却发现不大的房间了竟是来了好几个人!
袁尘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赖.赖大师,川宁大人?!大老、二老,你们怎么都在?!”
川宁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对着窗外,坐而饮茶,大老二老站在一旁,谨慎小心。小疯子在最边上,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捏着有些泛白的衣角,听到自家少爷这熟悉的使唤声,把头低得更很了,暗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赖老颇有兴致地对着袁尘抚须而笑。
“袁小少爷,不妨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再慢慢说啊.。哈哈!”
纵使袁尘自认脸皮颇厚,但被赖老这个大人物取笑,也还是老脸一红,急忙穿好衣服,低着头站在赖老面前。
赖老看着这两个低着头的主仆,微笑着点了点头,川宁却是目不斜视地饮着茶,道“为老不尊。”赖老抖了抖胡须,狠狠地瞪了川宁一眼。
“咳咳.今天我来,是告诉你,你不用再参加武道会了。”
“什么?!可我还没比完啊!”袁尘急道,冲上来拉着赖老。
赖老被袁尘呛个口茶水,怒道“你个臭小子,听老夫说完再插嘴!”
袁尘不满地撇了撇嘴“老人家说个话断断续续的.”、
赖老懒得再与他争论。
“你小子既然能修真干嘛不早点说?棉城已经六年没出个修真的了,你既然能修真,也就不用比了,明天就去中州吧,棉城的这个名额就是你的了。”
袁尘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因为每次棉城的武道会都会比上一个月,数十名有着巨大潜力的少年争夺唯一的名额,而自己赢了一场,就获得了资格?虽说这届他是唯一的修真者,有着天然的优势,但比赛时局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不敢谈必胜,但,就这样定了下来?!
他呆在原地,不能理解,赖老站起负手而走,没有停留,川宁冷冷地看了小疯子一眼,眼中有些疑惑,但也立即转身离去。
小疯子也满是疑惑,不过他更高兴于少爷可以不用再去冒险比赛而争夺那个资格,袁尘还在疑惑,大老二老已经上前跪下,递上一块黑牌,袁尘沉思间看到两个长老跪在地上,忙去扶起,却又被大老手中的小黑牌震惊,不由得叫出声。
“.黑血铁令!”
马车上,小疯子望着脸上满是急躁的少爷,心中担忧,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两位长老平静地坐在袁尘两侧,闭眼无言,袁尘紧握双手,眼中含着愤怒和迷茫,心向往着棉城南边的袁家,思绪却散落纷飞迷了方向。
袁家,宗祠堂,袁尘愤怒地对着自己的母亲的背影,吼道。
“我不走!武道会是不是你搞的鬼,发生了什么你要把我送出棉城?”
袁夫人强硬地回答“袁家要你在最短的时间破阶入指触境,棉城的比试对你没什么难度,你需要更广阔的天空!”
“就因为袁家需要一名指触境的强者来震慑邻城?我的母亲就要把我推到百万里外的中州拼命?”袁尘嘲讽道。
袁夫人转身望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内心纠结,却终究别过脸,淡淡的说
“.是,又如何?”
袁尘不再说话,渐渐平复了沉重的喘息,松开了一直因为愤怒而握紧的手,对着袁夫人行了一礼,冷声说道。
“谨遵母命。”
随即离开了宗祠堂,再不回头。
袁夫人望着袁尘远去的身影,自嘲一笑,眉宇间掩不住的憔悴,她又移步到了那块灵牌前,深情地望着它,有些愧疚。
“浩然,我错了么?我只是想让尘儿最后来宗祠堂拜一拜你。”
袁家后山,树木稀稀疏疏,一个单薄的身影靠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枝桠上,望着西边火红的落日,黯然神伤。、
是什么时候呢,是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得那么冷漠,那么权势,那么。。不像母亲。
十年前的母亲,温婉而善良,对自己十分宠溺,而自从那一日,那一日父亲病逝后,母亲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异常严厉,而在得知自己能够修真之后,更是不断对自己进行地狱般的试炼,为了家族的荣耀而以近乎拔苗助长的方式提升自己的实力。
自己为了让母亲开心而不断努力达到她的要求,破阶初识,步入修真,兼顾肉体,修身练体。
虽年少,亦不畏艰险。却始终不见母亲像从前那边,亲昵地抱着自己,露出慈爱的目光。
他有些难过,但他不愿别人看见,于是他靠在这颗参天大树的最高枝头上,这里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看得到。
小疯子沿着大树干枯的树皮,费力地往上爬去,他知道,每次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爬到最高的那棵树的树丫上看风景。
他没有袁少爷高妙的道法和强大的身体,但他有做了六年下人,磨出茧的双手,他缓慢而坚定地往上爬,虽然难免灰头土脸,却勇敢地像是视死如归,冲锋的骑士。
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打在小疯子傻笑的嘴角,他的青衣有些破烂了,但他终究上来了,而最令他开心的是,少爷在。
余晖从袁尘脸上褪去,他安静的时候有些像柔弱的女孩子,睫毛轻轻眨动,眼角泪痕尚干,小疯子沉默地看着袁尘,没有喊醒他,他把自己有些破的青衣外套脱下,盖在袁尘身上,像是想到了昨天那个荒谬的梦,他咧嘴一笑,虽无声,却灿烂盖过方才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