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上立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一个大池子,池子里的水早已沸腾,一片片药香顺着淡淡的日光飘出来。
祭坛边上有八根石柱,石柱上绘着莫弈看不懂的古老图画,画上似乎有各种莫弈从未见过的仙兽,他能感觉到其中的肃杀与血腥。
莫弈能看出一些,这祭坛本身就应该是个仙阵,阵眼就在池子里。若是莫弈没有猜错,这八根石柱应是封印着八位神兽,而那池子,将是逆天改命的关键。
莫弈已经很虚弱,虚弱到几乎快晕过去,白狐将他抱在怀里,一步步走上祭坛,身后是剑仙,竹老,悯灯,以及莫弈念叨很久的妖仙。
莫弈仍旧没能看清妖仙的模样,因为妖仙面上有一方玉兰纱巾,三千青丝绾成一个松松的云髻,着一身橙红颜色长长纱裙,身后还披着淡蓝色的薄薄烟沙,除此之外,莫弈就只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浓浓药香,以及她轻若缥缈的仙影。
白狐再三叮嘱,进入万魂池就没了退路,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只有坚持下去,稍稍退一步都会前功尽弃,而结果则是莫弈死亡。
莫弈点头,看着悯灯头上的小松鼠也是闷闷不乐,便说:“六哥,没事的,放心!”
小松鼠把头撇到一边,然后又转过来,口中嘟囔着说:“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然后莫弈又看向悯灯,剑仙,以及妖仙,白发苍苍的竹老,关于竹老,莫弈已经知道就是曾经自己在竹园门口遇到的老人,莫弈对他很尊敬。
“谢谢妖姑姑,剑叔叔,师傅,竹老,六哥……”莫弈又看到一把竹扇不知从哪飞来,悬在竹老头顶,莫弈便笑笑说:“当然还有七哥!咳咳!”
竹扇飞到近前,摇了摇扇面说道:“我虽然道行低微了些,但也还能替你挡一些天雷!”
“莫弈啊!”剑仙走过来,眉头深深皱起,又说:“一定要挺住!”
妖仙伸了伸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
“妖姑姑,谢谢您照顾我一个月,若是我能活下去,我一定要和您学习药道。”莫弈说完,却感觉心中剧痛,灵魂似乎在被撕裂,莫弈心中明白,这定是船上两箭的后遗症。
然后,白狐抱着莫弈走到万魂池边,其他人则分四个方位端坐在地上,小松鼠与折扇悬在天上,纵观八方。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你的血肉会被撕扯下来,只剩下骨架,然后奴家才会用血骨替换掉你的骨骼,最后,你余下的血肉会成为你的养分,帮你巩固新的身躯。”白狐对莫弈解释过程,趁着午时未到。
莫弈脸色微微苍白,但也没有被吓住,艰难地笑笑,说:“白姑姑,其实,我始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凡人而已。”
白狐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整个过程最为艰难的是天罚,逆天改命,必定有天罚降下,我们会帮你挡下一些,你会承受大部分,但若是你承受不住,便只能灰飞烟灭,若承受住了,就成功了!懂吗?”
莫弈轻轻点头,白狐又说:“在你获得新身躯后,会有十分钟的天罚酝酿阶段,你要趁这个时候绘出明王金刚咒,才能尽可能保你一命。”
“这万魂池来自上古,是白哲古神用来制造血骨骷髅大军用的,其间封印着上万妖物的残魂,
若普通人进入其中,顷刻间就会连身体带灵魂被撕成粉粹,就算是仙人也不能存在太久。但你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奴家用了八大古神柱镇压残魂,这样,他们只会撕掉你的血肉,不会对你的灵魂造成伤害。”
“但是,这一切皆是最完美的情况,所有的成功与否,奴家全无法保证,所以,你除了自己拼命坚持外,还得听天由命啊!”
说着,白狐倒是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奴家也是糊涂了,说什么听天由命,若是要听天由命,又何必做此逆天之事呢?”
“白姑姑,我一定不会放弃的!”莫弈坚定地说,却说得毫无底气。
白狐满意地点点头,说:“昨夜奴家说白哲死了,你问为什么,奴家当时没告诉你,奴家是打算准备现在告诉你的。”
莫弈诧异地看着白狐的脸,想起昨晚上她未完的话语,心中早已知晓她定是有难言之隐,便也不问,现在白狐说起,他自然好奇,号称天下无敌的血骨骷髅,究竟有何破绽。
“天底下,最大的破绽,便是自己爱之如命的女人!”
莫弈怔住,将白狐的这句话在脑海过了几遍,却无法明白有何意义。
而这时,天上太阳正值当头,竹老一声大喝:“午时已到!”
“准备好了吗?”白狐问,却不待莫弈回答,双手蓦地松开,莫弈的身体便落向万魂池。
本来死寂的池子,顿时沸腾起来,其间仿佛妖邪纵横,鬼魅魍魉,尽皆浮于水面,伸出无数只骨瘦如柴的手,想要将莫弈的身体拉进去。
烈阳高照,摄尽天下阴邪,可祭坛内,万魂池里,却是天下极阴极邪之处。
莫弈突然想起了五年前,自己要被封为太子的前一晚,母后带着他到御花园,给了他一串佛珠,意思是他将来一定要成为明主,做何事都要顾及天下苍生,要做贤明君王,要泽被苍生。
父皇又对他说,君王之道,盛世之始,在于杀戮,在于战争,在于尔虞我诈,在于以绝对武力破尽天下万般仁慈。但是,盛世之后,要做贤德爱民的君王,也要以武力威慑天下。
然而,这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最为低下的凡人,他要成为什么,成为谁?他能做些什么?
“哈,哈,这天下与我又何干,万民与我又何干,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只是一个为了生存而与猪狗一般无二的凡人,若是我能重生,我的眼里再无天,我将不是凡人,我将是与天同齐的……血骨骷髅……”
莫弈喃喃自语,任由那万般鬼手,将他扯入那池中,直到连头发都完全没入。
……
七岳仙派,寻隐宫内,一列列仙兵仙将把守着门口要道,寻隐殿中,六人高坐在上首,下面有两列仙娥分立两旁,不时有人上前通报,谁到了山顶,谁的仙海又孕育了仙根,等等等等。
然后,那些人就会进入殿内,对着堂上六人行上跪拜之礼,等着六位宫主挑选。
“今年的弟子倒是挺多,不知有能入宫仙子法眼的吗?”寻隐宫宫主落魂哈哈大笑,再将一个优质仙根的弟子纳入门下,然后问坐在左边的一位妖媚仙子。
“哈哈!”宫依珏眉毛轻挑,一双桃花眼仿佛都带着笑意,媚声说:“你也是知道的,本宫只要绝世美人儿,这些粗鄙男子,还是留给你吧,我怕脏了我灵宫呢?”
落魂脸色一沉,他知道宫依珏口中的粗鄙男子也包括自己,虽然不岔,但也不愿再多费口舌。
“宫仙子所言差矣,这世上男子不皆是粗鄙不堪,落宫主入不得宫仙子法眼,我花不枂如何,虽说是风流倜傥,加之玉树临风,再则琴棋书画,仙术魔道,无不精通,但却自知难以登上大雅之堂,比不得落宫主成天打打杀杀的威风,也比不上天机仙尊仙音悦耳,道法高深,更比不上武浚武宫主天人雄姿,战力非凡,还有慧缘和尚,你那明宫,不愧为天下佛道圣地,我上次从山旁经过,都被那袅袅佛音惊得坐下神兽几乎都要皈依佛门了!哈哈!”
花不枂坐在宫依珏左边,他的一席话,倒是破开了紧张的气氛。
“你这混小子,相识几千年,这玩笑性情当真没有变化分毫!”天机仙尊也打笑几句,便又笑着问旁边的和尚:“惠缘,你那明宫当真如此神奇?我在诸地讲述仙道,遇到了很多阴邪至深的妖物,不知拿到你明宫里,可能化解?”
“阿弥陀佛,若是仙尊有兴趣,可以拿来一试,贫僧定当教化于他。”惠缘是个得道高僧,被人尊称为大明佛,世俗中多有其佛像,此刻一如往常,不悲不喜,不狂不躁,镇定自若。
天机仙尊说的本是玩笑话,也便没有将惠缘的话放在心上,又对另一坐上的武浚说:“其实,这些妖邪还是得交于武宫主啊!”
武浚点头,脸上一片青色,显然是不苟言笑之辈,只说:“仙尊所言甚是!”
说着说着,下面又有两个仙娥盈盈走入殿内,行了一礼,便报上刚刚登上山顶,进入寻隐宫的几人。
“话说这考核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已经淘汰了九成人,如今剩下的,大都是精英,但是,却没有极为优秀的。现在时日无多,再有半刻钟的时辰,寻隐宫门就会关闭三月,没能进入的人就永不能进入,委实有些残酷啊!”惠缘和尚感叹道,同时还直念阿弥陀佛。
天机仙尊摇摇头,说道:“修仙讲究仙缘,若连这一关都无法过去,那么之后的路就会更加艰难,既如此,倒不如早早退去,省得以后受那无端苦楚。”
“仙尊说得极是!”落魂迎合一句,转眼看到最左边的空位,随即摇摇头说:“你们看,还是千仙子最为潇洒,连弟子都无须挑选。”
“哈哈,千仙子的离宫无数人趋之若鹜,可这八千年里,只有袅袅几人能通过仙山考核,我看啊,那考核其实应该去掉了!”花不枂笑着说,一双白皙如玉的手轻抚眉梢。
“这离宫规矩,乃圣君钦定,谁敢费?”
武浚这话一出,众皆默然,七岳仙派是成也圣君,败也圣君,他们这些做宫主的,此时除了感慨,也无话可说了。
而正在这时,又有一个仙娥入殿,手中托着一块金帛,然后行一礼,再展开。
“第八十九位新晋弟子进入寻隐宫内,只是出了些小状况!”
“咦?有趣有趣,我们在这坐了半晌,终于有些特别的了,快说!”花不枂顿时有了兴趣,催促那仙娥。
仙娥本是寻隐宫中普通小仙,入仙派后都难得见这几位宫主一次,今天见了这么多,一时有些惊喜莫名,再加上花不枂的和颜悦色,更是激动异常,一时痴了。
宫依珏等得不耐,右手轻挥,那金帛就被摄了过来。
宫依珏打开金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名字:张三儿。
“咦,这名字好耳熟!”
然后又看其他,那是张三儿考核期间的所有事迹,上面有一段赫然写着,张三儿仙脉顿悟,破开仙海,随后将同行三十余人,斩杀殆尽,而后上山之路,又斩杀百余人,护山神兽视其为妖邪,禁其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