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十分压抑，使人心神都为之悸动。
燕辰转身就要离开，但转过身的刹那，他身体一震，脸色立刻就惨白一片。他木然站在那里，宛若被巨雷轰顶，震散了魂魄，他的眸子充血，如死人般停滞不动。
黄昏。大雪封山。
无数带着枷锁的人，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被驱赶着。
“快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挥舞鞭子，如同驱赶圈养的牲畜般，抽打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
天寒地冻，群山白茫茫。
燕辰站在路边，稚嫩的脸庞红扑扑的，眼里满是不忍。他见到了一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她的眼睛很好看，乌溜溜的，又大又亮，好像会说话。
小女孩看着他，但眼里没有泪水。她用一种奇异的表情，仿佛是茫然，仿佛是新奇，又仿佛是艳羡，就那样看着燕辰身上那件厚实华丽的貂裘。
这个小哥哥穿的衣服真漂亮。小女孩在心里这样想到。
小女孩看起来很可怜，厚重的枷锁戴在她身上，比她娇小的身子都还大。但小女孩很倔强，就算鞭子在身上抽打出血痕，也一声不吭。
燕辰看向身边的姜澜，目光里带着祈求，道：“澜叔，救救他们吧。”
姜澜就站在他身边，即使是在漫天飘雪的季节，也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他看起来太苍老了，脸上堆满了皱纹。他静静注视着被驱赶着的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已是司空见惯了，就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澜叔。”燕辰呼唤道，都要急哭了。
姜澜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世上诸多苦难。今日救了他们，明日他们就又会带上这样的枷锁，还是难逃这样的下场。”
燕辰道：“为什么？”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姜澜却是看了他一眼，语气深邃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若是你足够强，就能予夺生杀！”说罢，他又叹了口气，“少主，你实在太过善良了。”
“澜叔，我求你了，你救救他们吧，他们好可怜，会被打死的！”燕辰恳求姜澜，目光里满是不忍。这么冷的天，鞭子打在身上得多疼呀？
姜澜摇头。
燕辰抬头看着姜澜，语气虽稚嫩却很坚定，道：“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令你！”
姜澜一怔。他当然十分了解燕辰，如今他已七岁了，这七年都和他朝夕相处，他没有想到，燕辰一向与人为善，如今语气却这样强硬。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救他们，我去！”见姜澜不搭理自己，燕辰气道，说罢就冲着前面跑了去，大喊道：“你……你们站住！”
他底气不足，有些惧怕，这些挥舞着鞭子的人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不是好人。这时，有人回过了头，见燕辰只是个小孩子，便没有搭理，继续驱赶着这些苦奴。
姜澜仿佛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仍然站在原处，动也不动。
“站住，你们这些坏人！”燕辰又喊道。他话一说完，立刻就见到有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自己，像是野兽一样，要将他吃了！
他害怕，情不自禁退了几步。
“哪里来的小毛孩儿，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善人。”
“哈哈！”
一群挥舞着鞭子的人，猖獗地大笑着。他们押送这些苦奴，去开采矿脉，一路上都没见谁过问，没想到会蹦出一个毛头小子来指责他们。
燕辰一张漂亮的小脸都憋红了，他气愤，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向姜澜，姜澜依旧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小哥哥，你快走吧。”这时，那个小女孩回过头看了燕辰一眼。她知道，这个小哥哥是好人，不想他也和自己一样，落在这些坏人的手里。
啪！
一道鞭子立刻落在了小女孩身上，皮开肉绽，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哭出来。
“小妹妹，你别怕，我会救你的！”燕辰坚定地说道。小女孩纯真地看着燕辰，轻轻点了点头。她心里是很开心的，不管燕辰能不能救下她，因为他是个好人。
但听了燕辰的话，一群挥舞着鞭子的人却是大笑不止，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小毛孩，口出狂言，这当然十分好笑。
“你……你们放开她，不然我……我……”
“你怎么样？”
“小子，你想怎么样？”
“我……我……”燕辰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哥哥，谢谢你，月儿已经很开心了。”小女孩甜甜说道，但燕辰看见了她轻轻地皱着眉头，眼睛里有着痛苦。他看到了小女孩身上的血痕，一道道，身上手上都有。
“给我安分点！”月儿话一说完，立刻就引来了一顿毒打。但她颤抖着身子，却没有哭。她不哭，挥舞着鞭子的人却更怒了，近乎疯子般，狞笑着，“不吭声？你以为不吭声就算了？我打死你！”
燕辰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悲哀。这一刻，他的心里茫然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的苦难？为什么，人性会这样的丑恶？
小女孩竟真的一声也没有吭，但身子的颤抖却渐渐轻了，缓缓倒在了地上。但挥舞着鞭子的人却没有停下，仍在一遍遍抽打着，仿佛这是极大的乐趣。
燕辰见到，小女孩的眼睛无力地眨动着，要闭上了。他见到，小女孩在看他，嘴唇张了张，但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说：小哥哥，你是好人。
她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但嘴角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燕辰哭了，哭得伤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伤心，是愧疚吗？还是不忍？
那群人嚣张地又往前走，而那些戴着枷锁的人，却是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在鞭子的驱赶下，木然向前。
燕辰低头看着腰间，那里挂着一柄很锋利的匕，连石头都能切开。
他红着眼睛，缓缓取下来，去了刀鞘。他不知道这柄匕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冷光闪闪，使他清晰地见到了自己稚嫩却狰狞的脸庞。
他一步步往前走，盯着那个打死了月儿的男人。
那是多么纯真的一个小女孩啊，就这样被打死了，是自己害了她吗？
“月儿，对不起啊，小哥哥是想救你的，却害了你。”燕辰魔怔般喃喃着。他越走越近，已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的血腥气味。
“小心！”一人察觉到燕辰，连忙大喊，但这男人却没有反应过来。
雪亮的匕，深深扎进了他的喉咙。他捂着脖子，一脸不可思议，鲜血喷薄出来，从指缝里往外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刚刚还十分腼腆的幼童，转眼间就成了屠夫。还有，他怎么能跳得那么高，一下就扎到了自己的脖子里……
他的身体倒在地上，下意识地就要挥舞鞭子，但却没力气了。他的瞳孔渐渐涣散，感觉天旋地转。
噗！
燕辰红着眼睛，雪亮的匕再一次扎入了他的喉咙里。
噗！噗！噗！
所有人都傻了，即使那些高举着鞭子的人，都目露着骇然。这一刻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个六七岁的幼童，宛如恶魔般，疯狂地扎着一具一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鲜血溅在他稚嫩的脸上、他的身上，他已成了一个血人。而地上那个男人，早已面目全非。
一股寒意开始弥漫，比这天寒地冻的季节，更让人心寒。
过了很久，燕辰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沾满了血腥的手，咧嘴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发出奇怪的笑声。他木讷转头，望着倒在远处的小女孩，小声说道：“月儿，小哥哥替你报仇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姜澜才走了过来，他眼里有些不忍。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叹了口气，他袖袍一挥，所有挥舞着鞭子的人，全都爆碎成了血雾。
“你们走吧。”姜澜替这些戴着枷锁的解开了身上的枷锁，摆了摆手。
而燕辰，木然呆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他原本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人。今天，是他第一次杀人。
这时，他七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