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有一只猎狗小白,全身雪白,跟我大概同一年出生的,他是爸爸的得力助手,很会帮爸爸咬兔子的。野兔子肉真是一种高蛋白香喷喷的美味。每个学期,爸妈都会准备一桌丰盛的野味宴席来邀请我和弟弟的老师们来家里饕餮一顿。爸爸说为什么我和弟弟反应灵敏身材苗条,就是因为吃的兔子肉多,吸取了兔子的基因。我诧异了:兔子的基因也会转到人身上么?
小白吃的不多,经常只吃水泡白饭,菜都很少有,只有在过年过节才吃到一些肉。我给他喂饭时总是会弄一些菜给他“下饭”。有时有一些炖过汤的猪骨头给他去啃,但是猪的腿骨头骨都太硬啃不动的,他就把骨头埋在院子的地里,有时候刨出来玩一玩。小白单独出猎还咬回过一只兔子,把猎物放在厨房灶门口,懂事地留给我们。小白不贪吃,无数次躲过那些毒狗的黑心人投的诱饵。有一次早上爷爷发现一块肉,小白在旁边没有吃,对着肉叫,爷爷警惕地翻开肉,发现里面原来有毒药。小白很乖,但是听不懂我的话,我要他坐下他也不坐,要他驮我也驮不起。我想要是小白再长大一倍就好了,就可以驮着我到处跑啦。可是等我长大了,小白还是那么大,更加驮不动我了。但是他依然是我们忠实贴心的好狗狗。
爷爷说他见过一种狗,腿和嘴巴和尾巴是白色的,身上毛是黑色的,那种狗“四脚踏雪”,很少见也很吉祥也很聪明的,得之可以辟邪保平安。我那时在想为什么刚好那种狗的腿是白色而身上是黑色呢,难道是爷爷想象中的“神犬”?
嘀嗒就长得正如许多年前爷爷口中描述的神狗一样,再加上他凶凶的眼神,还有额头上的三把白火很像发怒时皱起眉头显出深深川字纹的爷爷!爷爷最后一段躺在床上的日子变痴呆了,成天嗷嗷地叫,闹得邻居都心烦。嘀嗒也是那么种叫声的,不像其他狗汪汪地叫。不过哈士奇本来就是那种叫法,谁让他们是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呢!
难道嘀嗒是爷爷转世?!
过年期间,爸爸都会带我们去给祖辈祭坟,去放一挂鞭炮磕几个头祈求祖辈们保佑。爷爷的坟在老家池塘边。出殡那天,天色灰蒙蒙的,送行的人们戴着白色的孝布跟着爷爷的棺木绕着村庄缓缓走了一圈,撒纸钱放鞭炮,哭泣磕头。在棺木下葬之后填土的时候,天忽然开始下起小雨,随着土壤一起埋进地下。当地的人都说这是爷爷生前积阴德的结果,所以刚好棺下雨落土化,是一种造化。
<造化弄人。遇见是不是一种前世修来的造化?遇见之后再相见,想见的时候见不到,见到之后又不想分开,心心念念下一次的会面。直到终究是没有每天会面的缘分,才明白这不过是造化弄人。续未了的缘,缘气不够,长久不了。>
爷爷的坟在祖屋池塘边。爸爸围着坟绕了一圈鞭炮,弟弟给爷爷点上一支烟。嘀嗒开心地绕着池子边奔跑,泥浆水四溅,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肆意奔腾。转眼间他雪白的四条腿变成了黑色,上岸之后一甩毛,泥浆星星点点洒了大家一身,就像一幅泼墨画。弟弟大笑道说作品比他画得好,很有吴冠中的风格。还好我闪得快没有被甩泥,这狗要干什么我是可以秒杀感知的。爸爸说这不是条好狗,好狗是不会玩脏水的。我说他只是腿湿了,脸上还是很干净的已经很不错啦。弟弟女朋友默默地看着她衣服和雪地靴上的杰作,想着等下怎么清洁。
妈妈在准备晚饭,谁知道装在袋子里的母鸡跑出来飞出了院墙,不知是躲在了油菜地还是人家的葡萄园里。爸爸火了,端出他深藏的长管土猎枪准备去打鸡。我看着笑开了,说捉个鸡哪需用枪啊,看狗的!爸爸似乎不以为然,依然背着他的武器一步一步地走向院墙外,用他犀利的眼睛搜索着猎物。我换上雨靴,和狗进了地里,我把之前装鸡的袋子给狗闻了闻,说“嘀嗒快去把鸡抓出来。”狗儿冲进了油菜里迅速地嗅着,不一会便发现了鸡,并且把它朝我赶过来。我站在垄沟里不动,那只浑身湿淋淋的黑母鸡朝我跑来,说时迟那时快,我长长的雨靴就像之前布好的夹子,轻轻一合便夹住了鸡头,拎起来交给了爸爸。嘀嗒蹦蹦哒哒一路欢跳着,高高竖起尾巴仿佛一个凯旋的将军回家了。之后我们把鸡装在编制袋里,嘀嗒玩了一下午的“惨叫鸡”,拿嘴巴拱一拱拿脚扒一扒,直到最后鸡不叫也不动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年后我们准备从老家回到城里自己的家中。给嘀嗒洗了个澡吹干毛,早饭他吃了满满一盆子野兔肉和骨头。接下来要去坐三四个钟头大巴车。起先司机坚决反对我把装有狗的纸箱提上车,说人狗不能同舱要放货仓里,以前放鸡都可以甚至藏人都没问题,要强制放在车子底层的货仓里面。无奈只好先把狗箱放货仓,再想办法把狗弄上来。
旁边坐了一个台湾口音的人,老婆是家乡的人,儿子很淘气,动来动去吵这吵那,还把他眼镜打坏了惹得他大声呵斥。前排的两个小孩子也在嬉笑打闹叫叫嚷嚷。车子开了一段时间,我跑去司机那跟售票大叔说年前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搭车的,狗不叫也不闹很乖的,而且狗洗澡了是干净的也不会跑出来就放在箱子里,我花了一两千买的放货仓久了要是闷死了怎么办。他说没关系货仓有空气的,等下中途停留的时候把狗拿出来再看吧。车子开了两个小时后停在了一个加油站,让乘客们去上洗手间。我下车来请大叔把货仓打开,我解开盒子上的绳子,睡得懵懵懂懂的嘀嗒晕晕地睁开了眼睛。大叔看狗干净又帅气,于是就允许我带他上车,说要我抱着不许咬人。我高兴极了,把狗放环保袋里背上车,心里十分感激。
车子再次开动,我把狗放在脚边,他安安静静地趴在环保袋上。顿时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之前那些吵闹的小孩都变得一声不吭。那个台湾人对他儿子说,你看这小狗多听话!还拿出一根黄色的盐焗鸡腿光杆骨头准备赏给狗吃,嘀嗒看了一眼闻都不闻。我说他很饱他不吃。我心里说亲爱的台湾同胞您要赏也赏块带肉的啊,这么小的狗能吃那么尖的骨头么,纯属愚弄嘛!之后漫长的路上十分堵车,开开停停像蜗牛一样。嘀嗒偶尔起来走动一下,后来几乎一直就趴在我脚边,头枕在我靴子上,有时我倒一点水在手上给他舔一舔。车上的人们都很憋闷,抱怨着堵车,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春运就是这样,有位子坐然后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就算不错了。
平常只要四个钟头的路程开了七个多钟头才到,我们终于可以下车了。一下车,我就把嘀嗒放在路边的草地上,他赶紧放了一大泡水。到了屋子里之后,他直接冲进厕所拉了两大堆,吓我一大跳:狗尚小,太能憋!究竟是什么毅力让他坚持了那么久?!完了他轻轻松松在客厅里来回奔跑,非常快活。我想如果不是我坚持把狗弄上车,恐怕他已经闷得奄奄一息了。妈妈说不用那么担心,狗的生命力很强的。但是他才两个多月啊,很多小狗都活不过三个月。就像人类的胚胎一样。
<有人说爱情不一般不超过三个月,因为久了容易厌,吃腻了就不会再想吃了。他说很忙。一个忙字足以扼杀所有残存的美感。是的,大家都很忙,所以见了三次面还不呆一个晚上的话那就太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去忙别的事。如果过了三个月还爱的话,那就是真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