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熬的时光最终还是要消逝,当铃声响起,王永锋胡乱的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便逃也似的冲出教室,兄弟几人虽摸不到头脑,却也紧跟其后。
多少年之后,有故旧与几兄弟谈论起为什么当年唯王永锋马首是瞻,几兄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只能说:每次他冲在最前面,又不能抛下他不顾,也只能跟着冲了。眼前的情况大抵如此,王永锋在前大步的跑着,几兄弟在后不断的呼呵追赶着。
乔灵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王永锋,你在紧张什么?”
几人气喘吁吁的汇合到一处,邢四不禁埋怨,“三哥,你跑这么快干嘛,有鬼追你啊。”
王永锋笑着拍了下邢四的头脑勺,“看,这么大个鬼,哈哈。”
“我才不是鬼,我要是鬼,就把你们几个全吃了。”
“屁,鬼是不吃人的,”刘二撇撇嘴,一副你真没有见识的样子看着邢四。“《聊斋》你知道吧,里面的妖精才吃人。”
“我就是打一比方,较什么真呢。”邢四讪讪的说道。
“打比方也不行,不对就是不对。”
看着平常伶俐通透的邢四也被挤兑的无言以对,王永锋也大感有趣,这不着调的二哥也有闪光的一面啊,至少自己就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聊斋的,也不知道聊斋里的妖精是否吃人,但是这操蛋的社会肯定是吃人的。
郝天明踢踏的步子晃悠悠的走来,颇有几分横行无忌的架势,但待到了附近,又是一副汉奸媚笑的样子,拍了拍书包,“钱都在这呢,咱们干嘛去。”
“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去老薛头那里看看,咱们确实也该锻炼锻炼了,没个好体格,干啥都不行。”王永锋嘴里说着,转身当先向着不远处的小卖铺走去。
“对,毛主席还说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浦建华也搭茬接道,“小武,那老头平时抽烟不,喝酒不?”
“只喝酒,没看到抽烟。”小武憨笑的应声。
“那就买两瓶酒,在带两瓶罐头。”王永锋决断道。
小武打头进了老薛头的家,偌大的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已经枯黄,估计夏日里也没有打理,孤零零的一件小土房边上立着一个土单杠,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沙袋吊在房后的树上,树身上也缠了一圈不明质地的带子。
“平常他就一个人住吗?”王永锋看着这幅破败景象不由得转头看向小武。
“嗯,没见他有什么亲人来往。”小武摇摇头,“我一般早上或者傍晚过来,也可能是错过了。”
王永锋不禁回忆自己印象里的老薛头,却发现脑海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就是一个经常双手插在袖子里蹲在墙角晒太阳的平常老头,跟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非要找些不同,那就老薛头常穿着几套不同色样却同样肮脏的对襟大褂,显得格外的邋遢腌臜。
小武领着几人进了屋子,本就狭仄的房间立马被挤得满满登登,王永锋放眼打量这个风格迥异的房间,房间狭仄是屋子里搭了整整三铺土炕的缘故,而且没有过多的家具也使其略显得单调无味,但整个房间出乎意料的干净,与老薛头平日里腌臜的形象极不相称。
半靠在北面炕头火墙老薛头穿着乳白色的老式里衣,半眯着眼睛嘴里哼着不明意义却味道十足的小调,手里还握着一个黄润的小葫芦,里面装的应该是走街串巷的酿酒人自酿的高粱酒,因为靠近内里的墙角正放着一大桶,正是那种买卖人常用的容器,只有老主顾才能得以赠送的器具。
“薛大爷。”小武朗声招呼,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炕沿上便立在一旁没了声响。
“唔,来了,坐。”薛大爷抬眼挥手,又眯上眼睛自顾的自娱自乐。
王永锋扫了一眼,才发现西炕上放置有一个小木桌,昏暗的屋子里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上面有一个牌位,炕边上拉着一条布绳,想是不愿让人靠近,便跟几兄弟挤坐在薛大爷对面的南炕上。
就这样枯坐良久,薛大爷时不时呷一口葫芦中的白酒,啧啧的吸气,仿佛是什么人间珍馐一样。
刘二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来想要说什么,王永锋急忙伸手阻拦,还是晚了一步。
“大爷,我们来是想跟你学点打架的功夫。”刘二大声的说道,刚才看小武称呼这大爷时的音量,估么着他的耳朵应该不是很灵光,便特意着重加大了嗓门。
薛老头终于停了口中的哼唱,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二,“孩子,你找错人了,我一个糟老头,会什么打架功夫。”
小武闻言在一旁低下了头。
“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过来了。”老人对小武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是王永锋直觉这老人应该是有些恼怒,可能小武坏了他的规矩,怪不得以前小武从未提过跟老人学艺的事情。
“大爷,这不怪小武,我们是把兄弟,昨天打架是小武出了大力,我们又追问的急了,他才承认的。”王永锋站起来试图解释着。
老人没有回应,王永锋心里着急,却又没有什么办法,小武转身便过来想要拉扯几兄弟离开,王永锋无奈之下走到老头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跪下,低头沉声说道。“大爷,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人,即使您不教我们也是应当的,但是小武没做错什么,我不希望因为我们连累小武,我这辈子除了死去的爹娘没跪过谁,今天我跪下来求您了。”
小武急忙上前想要拉起王永锋,却被王永锋泛冷的眸子逼退,想了想,便在王永锋并排跪下,几兄弟在后面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做才好。
过了一会儿,看老人仍然没有反应,王永锋也有些急躁,“大爷,我兄弟都跪着求您了,难不成还得给您磕两个吗?”
老人眯着眼睛,也不知看没看两人,淡声说道:“那就磕吧。”
王永锋也只觉得气血快涌上头,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不断的催眠告诉自己,这是为兄弟磕的头,硬邦邦的磕了三下头,小武一旁同样跟着磕了三个头。
一边旁观的几兄弟就攥紧了拳头,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起来吧,明天你俩早点过来,我起的早,不要比我还晚。至于其他人,愿意跟着就一同过来,不过我是不会教你们什么的,自己看吧。”良久,老人呷了一口酒开口说道,之后便不再言语。
王永锋才知道老人是在考验自己等人,所幸是自己和小武算是过关了,其他几兄弟还得日后再议,想了想便不再纠缠,带着几兄弟告辞离开。
几兄弟离开之后,老人伸手拿起炕沿上瓶装的白酒,瓶子上只有硕大的两个字:纯粮。打开抿了一口,笑着道:“不错,不错。”
也不知是指的是人还是酒,而后将手中的酒放下,又哼唱起来,这次终于隐约的听见几句断断续续唱词:
壮怀磊落有谁如,一剑防身且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