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香风吹来,卓雅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青澜身旁,望着渡江的场面,感叹道:“想不到几十万人马过江的场面这么壮观!”
青澜看了她一眼,望着南岸的景色道:“郡主可曾去过中原?”
卓雅摇摇头道:“我自小生活在草原,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如果不是被师尊选做徒弟,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走出草原半步。”
青澜神情复杂的望着南岸,说道:“听我师父说过,我的家乡就在江的那边,那里山川锦绣,人杰地灵,是这世上最美丽富庶的地方。”
卓雅感叹道:“是呀,不走出草原不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多不同的风景。”
望着夔道人的背影,卓雅说道:“其实我挺感激师尊的,如果没有他,我也不能离开草原,看不到南边浩瀚的江河,也看不到雄伟的边城,还有和草原不一样的鲜花和美景。”
“卓雅姐姐,那草原上都有什么呀?”小叶子在一旁问道。
卓雅温柔一笑道:“草原上有蓝天白云,又青青的草场,成群的牛羊。到了春天,还有五颜六色的花朵。”
小叶子闻言,神往道:“真想去草原看看。”
卓雅笑道:“好哇,等到仗打完了,我就邀请你们到草原去做客。到时候,我会把你们当成最尊贵的客人,带你们去看呼伦河的日出,去看七色海子的星空,那里都是草原最美的地方。”
“你的家乡一定很美。”青澜道。
“是呀,那里的天最蓝了,花最香了!”卓雅不无骄傲的说道。
青澜叹口气道:“可我的家乡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了。”
卓雅一怔,看到青澜脸上浓浓的忧伤,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低声道:“对不起。”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青澜苦笑道:“给你没关系,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夔道人,还应该在草原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你就劝劝你的父王,让他们多给中原的百姓留些活路吧。”
卓雅点点头道:“我会尽力劝他们不要滥杀无辜的。”
青澜躬身一礼道:“如此,青澜谢过郡主的仁慈。”
卓雅却满脸忧伤道:“大人的事情我不懂,就像眼前的这条江,在你们中原叫做龙江,而它的上游就是美丽的呼兰河,中原百姓和我们草原人喝着同样的江水,为什么不能快乐的一同生活呢?”
听到卓雅的话,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青澜的心中却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句。“君居江之头,妾居江之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一江水。”
而鞑靼和中原百姓饮着同一条江水,没有相爱相思,却只有战争和杀戮。
“呜…。”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终于轮到别营的这队人马开始渡江了。
当青澜乘坐的马车驶到江边时,便看到整个堤岸上都被鞑靼军马践踏的一片泥泞。
而为了防止在浮桥上发生意外,所有人都被告知要步行过桥。
背起小叶子,青澜踏足泥泞的堤岸望着眼前滔滔的江水,忍不住又想起当初乘坐木排过江的情景,只是不是薛五一家人有没有逃过那场劫难。
踏上浮桥的一霎,青澜的瞳孔不由一缩,只见桥边水下漂浮着一具尸体,被江水浸泡着有些发白的脸孔,无神的目光苍白着望着每一个从桥面上经过的人。
那是一具中原百姓的尸体,被紧紧的固定在木桩的水底,想来就是为了修建这座浮桥而丢了性命的难民。
随后青澜便发现在下游浅岸处这样的尸体不在少数,不知道鞑靼人为了修建这三座过江的浮桥,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踩着摇摇晃晃的桥面,在左右两名鞑靼士兵的看押下,青澜向对岸的方向走去。
“小子,在这里不要有别的什么心思。”夔道人在青澜的身后警告道。
回头便看到夔道人穿着厚厚的鞑靼服饰,戴着斗笠,让人瞧不出他的面容,显然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
青澜心中腹诽道:“见不得人的东西。”
眼前都是滚滚的江水,耳中都是轰鸣的水声,在走上浮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被这条大江占据。
小叶子紧紧抱住青澜,身体猛烈的颤抖着。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青澜知道她还没有从上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安慰道:“不要害怕,有青澜哥哥呢!”
“嗯。”小叶子答应了一声。
“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江面,一定要抱紧我。”青澜说道。
感觉到小叶子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脖子,身体抖动的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青澜心中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将身边的鞑靼士兵推入江中,然后带着小叶子跃入着滚滚洪流,让江水带着自己离这里越远越好。
可是背在身后的小叶子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想法,不敢保证,如果再次落入江中,还会像上次那样幸运。
鞑靼人显然对建造浮桥没有什么经验,整座桥都建在湍急的水面上,走在上面摇摇晃晃,有的地方甚至江水都涌到了桥面上,让背负小叶子的青澜走起来格外的艰难。
而大多数的鞑靼人都不识水性,平日里上阵杀敌的力气也用不出半分,就在过桥的过程中,青澜就听到下游的浮桥上传来一阵惊呼,却是一辆马车连带着两名鞑靼士兵掉入的江中,转眼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当他终于踏上南岸,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放下背上的小叶子,青澜酸腿一软做到在地上,全然不顾衣服的下摆都被溅起的江水打湿。
“可算过来了。”卓雅面色苍白的坐到了青澜的身边,此刻也顾不上郡主的形象了。
而跟随她的一众侍女也全都是魂不守舍,显然还对浮桥上惊心动魄的经历心有余悸。就算是那些往日里强悍的鞑靼骑兵,在过桥后也大多面色发白,似乎走过这座浮桥要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厮杀还要吃力。
“你们还好吧。”卓雅平和了一下气息,关切的问道。
看了看已经平静了许多的小叶子,青澜点点头道:“还好,没什么。”
长出了一口气,卓雅说道:“吓死我了,在桥上有那么一刻,我都以为自己会掉下去了。”
“放心吧,有末将在,怎么可能让郡主掉入江中?”察木图这时走到了卓雅的身前,似乎因为看到卓雅对青澜格外亲近而格外生气,面色阴沉的看着青澜。
“修道之人,就是要历经各种险境,以磨砺自己的心志。区区一座浮桥又算得了什么?”夔道人的声音这时响起,听到气息平和,显然走过浮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听到夔道人的声音,本来还要为难青澜的察木图收起了心思,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喝道:“手脚都麻利些,赶快集合!”
呼吸着潮湿温暖的空气,青澜感觉到南岸的气候要比北岸暖和了许多,忍不住赞叹,虽然仅仅隔着一条江,南北两岸,便是不同的两片天地。
心中暗暗盼望着鞑靼人都不服这南方的气候,在今后的日子里战斗力大减。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乱,这只鞑靼队伍经过休整后,便紧随着前面的大队开始出发,而夔道人也不知何时离开了这支队伍,马车上就只剩下青澜和小叶子两人。
青澜将熟睡中的小叶子放在厚厚的垫子上,让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尽力减轻马车的颠簸。
看着小叶子熟睡的脸庞,青澜微微苦笑,虽然小叶子是被自己背着走过浮桥的,但经历了桥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八岁的她还是身心俱疲,上了车很快就睡着了。
望着沿途郁郁葱葱的景象,青澜心中默默地盘算着要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局,一时毫无头绪,不知不觉眼皮沉重,不知何时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青澜只觉车身一震,迷迷糊糊中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睁开眼却发现此时天色已黑,耳畔传来阵阵厮杀之声。青澜精神一振,猛地惊醒了过来,顺着窗外望去,就见外面火光冲天,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在相互厮杀。
此时小叶子也被厮杀之声惊醒,看着青澜问道:“青澜哥哥,外面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将小叶子护在身后,青澜从车窗上探出身,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
“小心!”就在这时,一名看守他的鞑靼骑兵,一把将他推入窗内。
就听“笃”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直利箭,深深地扎在车窗上。
就听到有人喊道:“大哥,这里有辆马车,看样子是鞑靼狗的权贵。”
“来了!”有人答应一声,就听啼声震动,不知道多少人马向这个方向杀来。
“****娘的!”看守青澜的一名鞑靼士兵咒骂了一句,对车夫喝道:“快走!”
拨转马头迎向冲杀而来的敌军,附近的鞑靼士兵也抽出武器纷纷迎了上去。
此时,青澜才知道原来遭遇了大梁军的夜袭,心中一阵激动,站起身便要招呼大梁的军队。
不想这时,车夫猛地一鞭抽打在马身上,马儿刺痛骤然向前冲出,将猝不及防的青澜闪了一个跟头,同小叶子一道滚翻在车厢之中。
“停车!”青澜嘶声喊道。
但那车夫却根本不听青澜的呼喊,驾驭着马车向着鞑靼大军集中的地方亡命冲去。
就在这时,车后响起几声惨呼,想是那几名鞑靼士兵已经死在了敌军的手中。车后马蹄声大作,数骑战马在车后紧紧的追赶。
青澜勉强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到车前,想要将马车拦下。
就在这时,旁边刀光一闪,车夫无头的尸体从马车上栽落下去,那刀光余力未尽,生生的将车辕砍断,轰然巨响中,整驾马车突然失去平衡,重重的翻倒在地,顿时将青澜摔得七荤八素。
“青澜哥哥,青澜哥哥。”黑暗中小叶子哭着爬过来,伸手摸到青澜的脸颊,焦急的问道:“青澜哥哥,你没事吧?”
勉强坐起身,青澜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摸着小叶子的脑袋问道:“没伤倒你吧?”
“我没事。”听到小叶子的回答,青澜的心才放下来一些。
就在这时,两人眼前一亮,却是一名身着大梁军服的虬髯壮汉举着火把跳到了马车上。
看清了车内的情形,那壮汉不禁一怔。满心以为这回可以杀个鞑靼权贵,谁知里面却是一大一小两个汉家孩子。
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骂道:“晦气!怎么会是两个汉家孩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被他们抓来的。”青澜答道。
汉子明显不信,喝道:“既然的被他们抓来的,为什么还能乘坐这种马车?”
青澜知道此时解释不清,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解释不清,还望大叔快救我们出去。”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这件事某家做不到,此次为出胸中一口恶气,某家带了两百兄弟冲营,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跟了我也是死路一条。”
说完跳下马车笑道:“你们还是只求多福吧!某家这就去再多杀几个他娘的鞑靼狗,好给俺死去的家人报仇!”
“大叔且慢!”青澜急道:“既然不能救我出去,还请大叔带个消息出去,此事可关系着大梁兴亡。”
听青澜说的如此郑重,那汉子转过身来问道:“什么消息?”
时间紧迫,青澜也不敢耽误,径直说道:“此次跟随鞑靼大军还有一位阴山门的道人夔嵇,想要帮助鞑靼人争夺中原气运,告诉他们要早作准备,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大梁危矣!”
“此事当真?”那汉子问道。
青澜用力的点点头道:“绝无虚言,就是他强迫我拜他为师,才将我强留在鞑靼营中,只是还不知道他会想用什么法子争夺天下气运?”
那壮汉沉吟片刻,对青澜躬身一拜道:“多谢小兄弟告诉我这个消息,某家大梁左吾卫骁将王猛。小兄弟请随我一同上马,让我护着你冲出去。”
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大队的鞑靼骑兵正向这里杀来。青澜拱手道:“多谢王将军好意,只是若我们兄妹跟随你,只会成为拖累,还是把这个消息送出要紧。”
那王猛也是个决断之人,闻言深深地看了青澜一眼道:“好兄弟,王某绝不负你所托,等把消息送回大营,我必请将军,让他多遣些人马前来救你。”
“记住,那夔嵇会道法,绝非常人可敌!”青澜喊道。
“好,我记下了,小兄弟你也要多保重,等我回来救你!”王猛说完纵身上马,呼喊一声,带着余下的兄弟冲杀出去。
望着王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青澜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到在马车上,只觉得终于去掉了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