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青澜似乎又回到了自小居住的道观,同师父和小叶子一家人过着清贫但是快乐的生活,正带着小叶子开心的嬉戏之时,突然一个巨浪打来,将他打入了水底,眼睁睁看着水面上师父和蔼的笑容越来越远,伸出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啊!”青澜猛地睁开了眼睛,犹如溺水之人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醒了。”暗弱的油灯下,一张中年妇人的脸出现在青澜的眼前。
青澜一怔,这才回过一些神来,疑惑的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温和的笑道:“说来你和哪个小丫头的命真大,要不是郡主在江边遛马发现了你们,让人把你们救起,只怕你和那丫头都沉入水底了。”
“是你救了我,哪小叶子呢?”想起自己跌入水中,最初还能听到小叶子在背后的哭声,后来昏迷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小叶子究竟怎样,忍不住急切的问道。
“小叶子,你是说那个丫头叫小叶子?她没事了,现在还在郡主的毡房里睡觉呢?”中年妇人答道。
听到小叶子没有事,青澜心中一喜,猛地坐起身道:“谢谢你们的救了我们,能不能现在就让我去看看她?”却觉得身上一凉,才发现自己此时赤着身子,只穿了一条中裤,想来被救上来之后有人为他脱去了衣物,忍不住脸上一红,歉然道:“这位大娘,我的衣物呢?”
中年妇人温和笑道:“都在你的床头呢,不过这么晚了,那丫头还在郡主的帐内,你去也不方便,这样吧,我过去看看小丫头现在的情形,顺便给你准备些吃的。”
“那就多谢大娘了。”青澜拱手谢道,这时才想到这妇人一口一个郡主,想来从江中将自己和小叶子救上来的就是这位郡主,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份还蛮贵重的。
妇人笑着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借着昏暗的灯光,青澜这时才看清了妇人的衣着,瞳孔忍不住一阵收缩。
随着妇人走出了营帐,青澜却也入了沉默,这个中年妇人一身鞑靼装束。忍不住一阵苦笑,世事如此讽刺,自己今日所受,皆为鞑靼人所赐,自己同师父原本平静的生活在小道观中,是鞑靼人南侵才迫使自己踏上逃亡之路,师父更是死了鞑靼人手下,在渡口还是因为鞑靼骑兵的突然出现,才被迫随着薛五强渡黄河,以至于木排散落,自己背负小叶子跌入水中,自己和小叶子也险些丧命江中,最后居然在昏迷中被鞑靼人救起,而且还是鞑靼人的一个郡主,更为重要的是既然自己身在鞑靼人营中,说明还在北岸,一番挣扎却还是没有过江,不禁一阵无语,深感命运弄人。
叹了口气拿起床头的衣物穿戴起来,所幸紧要的东西一件不少,尤其是那升仙令还在,小心的将它收好,看看只是师父留下的药箱被水冲走,不免有些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就见帐外灯火摇动,那名鞑靼妇人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奶茶。
看到青澜已经穿戴齐整的坐在帐中,那妇人将奶茶放到青澜面前道:“今儿已经入夜了,一时间没有什么东西好准备的,倒是这东西冲着方便,你就先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虽然心中恨鞑靼人入骨,但是面对救过自己一命的妇人,青澜终究无法硬起心肠,低声道:“谢过大娘。”
妇人也不疑其它,笑道:“刚才我到郡主的帐中探视过,那小丫头已经醒过一次,想是受到的惊吓过甚,喝了些奶茶又睡下了。”
听到小叶子无恙,青澜心中的一颗大石才算落地,拱手道:“如此,青澜就谢谢大娘的援手之德。”
妇人闻言一笑:“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们的君主吧,刚才她还关心问起你的情况呢。”
青澜心中一阵矛盾,想不到自己还要同鞑靼的一个郡主有些交集,点点头道:“救命之恩,自然要谢,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娘的照顾,只是青澜乃落难之人,身无长物实在是无以为报。”
夫人笑道:“我们郡主最善心了,平时就愿接济人,救你性命也不是贪图你的报答,有这份心就够了。”
青澜低下头沉吟一阵道:“如此,那明日青澜就面见郡主当面道谢救命之恩。”
妇人笑着摇摇头,说道:“郡主知道你醒了也十分高兴,明早应能见你。”接着说道:“郡主哪里还要我去侍候,你喝了这碗奶茶就早早睡吧。”说完起身离开了营帐。
青澜已经好几日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饮食,叹口气端起奶茶喝下,只是心不在焉,也没品出这奶茶究竟是什么滋味。
一夜无话,当第二日早上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青澜想了想几日经历依旧恍如梦中,不过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准备谢过那郡主之后便尽快带着小叶子离开寻机渡江,至于救命之恩,日后再想法报答便是了。
推开营帐,青澜就看到自己所在的营帐立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坡上绿草茵茵,坡下几十处毡房散落其上,远处江水滔滔,只是不知里上游的渡口有多远的距离。
只见山坡之上牛羊成群,十几名鞑靼少年在草甸上无忧无虑的嬉戏,远处几名鞑靼妇人正挤着牛奶,一副其乐融融的祥和景象。
看着眼前的一切,青澜整个人愣住了,经历了生死逃亡,眼见山河破碎,骤然面对这恍如梦境的宁静祥和,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就是鞑靼人的生活?”青澜心底波澜微生,实在不敢与脑海中鞑靼骑兵那狰狞凶残的摸样联系到一起。
“假的,一定都是假的?”青澜忍不住低声自语,不肯相信眼前。
“什么都是假的?”突然在他的身后,一个好听的女生问道。青澜回过头,就见在身后不知何时亭亭矗立身着火红衣服的鞑靼少女。
清晨的朝阳从云缝中投下一缕光明,正照射在少女的身上,健康的肤色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异族少女,青澜的心毫无来由的抽动了一下。
“我问你话呢?”鞑靼少女看到青澜呆呆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娇嗔道。
似乎被少女眼中清亮明净的气息所夺,青澜低下头道:“没什么。”
少女好奇的看着青澜,只见在晨光中,这个中原少年身形清瘦,面目俊朗,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道袍在晨风中轻轻飞舞,看上去飘然出尘,忍不住笑道:“你就是青澜吧?”
青澜闻言一怔,吃惊道:“姑娘如何知道在下的姓名?”
鞑靼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的形状,笑道:“我呀,我会算,我还知道你有个妹妹叫小叶子。”
看到青澜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少女捂嘴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小叶子昨夜一夜都叫你的名字,想来你就应该是小叶子口中的青澜哥哥吧?”
青澜这才反应了过来,神情一肃,躬身施礼道:“青澜见过郡主殿下,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少女道:“没什么,顺手而为。”
“救命之恩,岂是儿戏,青澜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受人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青澜依旧躬身道。
鞑靼少女叹口气道:“你这人这么迂腐呀?我都说过了只是顺手而为,难道还让我见死不救吗?”
“于郡主而言只是顺手而为,但在青澜看来却是活命之恩,大丈夫当恩怨分明,救命之恩岂能不报?”青澜倔强道。
少女皱起秀气的眉头,有些不悦道:“你们这些中原人真是麻烦,好了,好了,我也不用你谢恩,就当没救过你,这样可以了吧?”
谁知青澜依旧固执道:“郡主言之差异,救命之恩如同再造,青澜本打算今日当面谢过郡主,便带小妹离开。”
“你要走?”少女皱眉道。
青澜躬身道:“是,还望郡主成全。”
谁知少女却斩钉截铁道:“不行,你现在还不能走。”
青澜闻言一怔,抬头看着少女,诚恳的说道:“我知道,郡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点报答也没有就直接离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今日我青澜可以对天起誓,郡主活命之恩,来日青澜定当报答,如违此誓猪狗不如,不得好死!”
少女闻言怒道:“谁用你报答了,谁稀罕你的报答了?”
青澜一头雾水,拱手道:“哪在下就不明白了,哪郡主为何要强留在下,不让我带小妹离开呢?”
“谁要强留你了?”少女嗔道:“我强留你一个小道士做什么,你又招不得驸马?”说完之后,才发觉气急之下将昨晚玩伴的玩笑话说出了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时两个人都僵在那里,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这时,就听有人叫道:“卓雅。”却是那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乳娘,我在这里?”卓雅答应了一声。
乳娘笑道:“我说刚才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原来是来看青澜小哥了。”
卓雅嗔道:“谁稀罕看他!”
乳娘笑道:“这一大清早的谁又惹我们卓雅生气了?”
“人家好心好意的过来看他,谁知道遇到一只小狗汪啊汪的叫!”卓雅撅起小嘴道。
青澜闻言不禁哭笑不得,自己又不好同少女争辩什么。倒是那乳娘笑道:“自昨天郡主把你们救上岸,就一直挂念你的安危,这不昨晚听说你醒了,一大早就过来瞧你了,还不谢谢郡主的关心。”
青澜虽然对鞑靼人成见已深,闻言心中也不禁一软,不管哪些鞑靼人究竟做过什么,可对方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所谓罪不及家人,哪些鞑靼骑兵造下的罪孽也不能迁怒到一个少女的身上,更何况她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再次诚挚道:“多谢郡主挂怀,方才青澜出言无状,还望郡主勿怪。”
卓雅郡主回复了先前的从容,笑道:“不怪你,是我没说清楚,小叶子生病了,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小叶子病了?”青澜闻言面色一变。
“是呀,从今早便开始发烧说胡话,一直神志不清。”中年妇人道。
“发烧说胡话。”青澜沉吟道,想来定是这孩子接连几日在惊吓中度过,昨天又跌入江,被凉水一激而受了风寒,因此急道:“快带我去看她。”
谁知乳娘却阻拦道:“你现在还不能去,郡主已谴人请来萨满大人为她治病,如今正在施法,不能打扰,否则长生天会怪罪的。”
青澜闻言如何放心,忙对二人深施一礼道:“青澜谢郡主费心,不过青澜自幼便随师父修习医术,对付风寒之疾倒也有些手段,还请郡主让我为小叶子诊治吧?”
“你会医病?”卓雅好奇的打量着青澜,要知道在草原给人看病可是萨满的专职,在鞑靼人看来神圣无比,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说自己会为人医病,因此有些不肯相信。
青澜点点头道:“小道医术虽然不算高明,却也曾治愈些病患。”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么说你是相信你们中原的医术,而不相信我们的萨满了,这可是对长生天的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