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铜溪客栈,正直天下大乱,但此处却异常的宁静。竹林下,古筝落处,一女子正弹奏着《清明水》,曲调委婉而迷人,再看那女子的面容,却美若天仙,他的名字与周围落下的雪花一样,当地人叫他——雪姑娘。而她,正是刚加入“极热”的廖家第二个孩子——廖思雪。
这客栈的名号是当年先皇御赐的江南八处风地之一,正所谓无战事,无律法,只谈风雅,不论朝政。
即将就任的朱由校正来到此处,享受着这传之而来的音乐,他靠近了廖思雪,却不知道他是起义军的人。
“殿下,小女子出身卑微,无法适应宫中的规律,殿下还是请回吧。”她这一番话,让还未张口的朱由校不由得一惊。
“雪姑娘难道不想给我个面子吗?”朱由校问道。他身后之人,各个面相凶猛,手执长矛,似乎不太好惹。
不过,廖思雪仍然弹着那琴,希望以琴声传达拒绝之意。
“马上我就要登机,不久之后,受我的宠爱,是全天下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女,为何说话如此生硬?”
朱由校话音刚落,他身后之人便要上前,欲以长剑相要挟,不过,剑还没出,便被人按回了鞘中。八年前的杜峤,与现在倒没什么差异,隐秘无间,赤色黑衣,头戴黑色斗笠。听得他低声说道:“江南八风地,无战事,无刀枪,当今皇帝的皇令,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得逾越吧?”
朱由校瞧了一眼他,又道:“三日后,我还会来一趟。如果不答应,就算是父皇的命令也保不住你了。”
待朱由校上了马车离去,廖思雪便叹道:“我们还没有认识多久,没有必要与马上成为皇帝的人扯上渊源。”
雪中夹杂着雨滴,杜峤在沉默,望着这个懂得读心术的女子,也看着他远离这琴的身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曾经的事,他不愿提起,因为他的父亲——右将军,也同样没有提起过他的事迹。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
“皇家高手如云,你会因为一句话被刺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又怎么是对手?”
“那……谢谢你替我考虑。”
廖思雪重新坐下,将琴音转奏《清明断水》,杜峤听着,心里想着,这么多年,他与音乐竟然如此无缘。
三日后,同样的位置。
一旁客栈小二劝道:“廖姑娘,快走吧。百名禁卫军,半个时辰内,这里便会被烧个精光,所谓的‘安静之处’也就不复存在了。”
廖思雪站了起来,手中抱着筝架,朝着禁卫军的方向走去。
“你想去哪?”杜峤见状,便问道。
“如果我不去,会有人死。”
“你是‘极热’起义军的人,我有义务保护你,快跟我走。”
“走到天涯海角?那还是要逃跑,不是吗?”
杜峤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一个人的安危。
“那我们就去天涯海角。”说完一把抓住廖思雪的腰间,便把她带上了马,只听得杜峤驾马的声音,廖思雪紧闭着双眼,背坐在马上,靠着杜峤,抱着他,眼中浮现出一滴泪水。如果可以,真想这样一直逃,一直逃……
只不过,一直逃到了山崖。
“果然甩不开他们啊。”杜峤会心一笑,看着头顶上的一轮明月,两人下了马,对视一眼,似乎在等着什么。
“世俗,我已经了无牵挂,如果可以一直有个陪伴,就足够了。”杜峤轻声说道。
廖思雪听着,更加渴望的看着远处的月亮,不知何时,两人互相牵住了对方的手,默契地跳下了山崖。
死了,又如何呢?
杜峤睁开了双眼,对着身旁的廖思雪说道:“我说过的话,不会忘记的。”
三百人一拥而上,杜峤在口中默念着心法:“流萤缩影”,顿时剑气四溢,无数幻剑朝着周围攻击,尽管剑无目标,但力量冲击,那三百人,在顷刻之间,便全部倒下。
狂风卷集,等了好一会儿,尘埃才完全落下。
“剑神杜峤,今日一见幻影剑术,果然名不虚传。”远处传来了薛家大护法——石定的声音,刚才杜峤那招虽强,却未伤他半厘。石定又道:“江湖与官场,称我为‘剑圣’,我自知剑术不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今日遇到剑神,不如分个胜负。当日华山论剑时我们没机会切磋,不知你能否接住我这一招呢?”
杜峤看着他的眼睛,只听他话音刚落,手中残锷剑朝着自己胸前飞了过来,杜峤立住脚跟,一招“浪盾”接了下来聚魔剑与残锷剑相撞,石定突然紧抓残锷,再猛地一冲,杜峤便后撤了几步。
“看来,你没用全力啊。”
“好像没有分出个胜负的必要。”杜峤笑了一下,“你也没用全力,不怕你的任务完不成吗?”
“你走吧,我想,我们之间,只要一招,便可以了解对方,这就够了。”
杜峤抓起了廖思雪的手,对石定说道:“多谢了。那,后会有期。”
“下一次见面,若是有机会,不如来场以酒论剑。”
石定说完,作揖看着杜峤离开,又看了看身旁的众人,仅仅是昏了过去而已,刚才杜峤却未下杀意。
擂台上,薛盈儿与廖刿对决着,七年之苦未曾白费,但刚才的伤口让廖刿失血过多,现在提不上力气,对盈儿,也是手下留情,这样下去,廖刿渐渐占了下风。现在,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别因为我是女人你就让着我!”
廖刿绷紧着伤口,一边反击着,一旦身体放松,再继续打斗,便会撕裂伤口。本已失血过多,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盈儿越逼越紧,一刀“落刃银光”从空中砍下,廖刿持剑一挡,这下子便坚持不住,身子骨一缩,这一用力,那道伤口立刻被拉大,廖刿强忍着痛,吐了口血,又被震退了几步,身体虽然还立着,却坐在了地上。
这个机会正让薛盈儿抓个正着,香魂剑直冲而上,一招“飞剑”冲了过来,与石定刚才那招相似,廖刿已无还手之力,痛苦的忍住自己的声音。而那万分危极的一刻,廖刿腰间的香囊玉佩泛起了绿色的光,显得十分耀眼,一向只想着赢的薛盈儿心中一惊,没想到小时候送给他的东西,他一直都带着,他果然没忘记自己。这下可不想赢了,不过地上已经满是鲜血,廖刿的胸口早已被砍伤,却坚持到现在。薛盈儿回过神来,反手把持着香魂,剑柄正触到廖刿的胸口的某个穴道,他的血便立刻止住了,谁知廖刿不明白薛盈儿的苦心,便立即起身,一招“回马枪”便用气场将盈儿震飞了出去,正要觉得她要从台上摔下去时,廖刿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仅仅是几秒钟,却似乎过了很久。若是让盈儿失足摔下去,那真是太危险了。待薛盈儿被拉了上来,廖刿却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盈儿看着他,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之间没什么对话,这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廖刿也不知躺在了何处,只听着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声音。
“刿哥,你醒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库轲忙道,见到廖刿坐起,便紧紧的抱住了他,顿时泪流了满面,萨尔坐在一旁,听着廖刿问道:“这是哪?”
“薛府。”
那是从门外发出的声音,此时也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发须皆白,正是薛府的老爷——薛凌志。
“师弟,快谢过这位前辈,是他替你医好了你的伤。”萨尔说道。
廖刿放开了库轲,谢过了薛凌志。
薛凌志问道:“小兄弟是哪里人啊?”
廖刿见他似是善类,但眼神中透着半点的邪念,便要想着点办法防着他。
“济州人。”
“济州?认得廖流江吗?”
廖刿一听这个名字,感到好奇,便道:“是我的父亲。你认识他?”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薛凌志听后笑了一下,“我们曾同属锦衣卫,你父亲现在如何?”
“他……七年前就去世了……”廖刿叹了口气。
“去世?他应该不是病死的,毕竟有医仙在,难道是被人暗杀吗?”
廖刿点了点头,环顾了四周,问库轲道:“小白呢?”
那白狼听见廖刿呼唤,便跑了进来,老实地待在了那里。
“看来这条白狼颇通人性啊。”
廖刿的脑中似乎浮现了某种直觉,便问薛凌志:“我爹与你曾同是锦衣卫,有什么恩恩怨怨你们都应该是一起承受的,可是你却没事,他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师弟,不得无礼!”萨尔怒道,“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是我的杀父仇人,你觉得与救活了我的命相比,孰轻孰重?”廖刿冷冷地看着萨尔,“这点伤,与我曾经修炼的那么多年的苦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别一听到锦衣卫就妄下结论,你父亲的死因谁也不知道,济州距离这里方圆六百里,薛府的人可没必要跑六百里就为了杀一个人吧?”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与他有关。”
薛凌志没有太在意,毕竟他已经是久经官场,对年轻人的话也无所谓。
他已经走到了门前,对廖刿说道:“你赢了比武招亲,按照规矩,你要入赘薛家。”
还没等廖刿反应过来,薛凌志便架着轻功离开了。
“喂,寄人篱下,你怎么能这么不冷静呢?凡事都要忍一忍不是吗?若有一丝得罪了他们,我能怎么还能活着出去?”
廖刿的脸却望向另一边,想着另外的什么事情。再看看库轲,却是一脸的惆怅。
独留下廖刿一人,在床上坐着。廖刿轻抚了下腰间,才发现香囊玉佩已经不在了,便立刻下床寻找,穿上了衣衫便跑出了门外。
“在找这个吗?”
廖刿听见声音,见是库轲,她手中还拿着那玉佩,向廖刿示意着。
“怎么在你那里?”
“原来很久之前,你就喜欢上了那个人……”
廖刿反应过来库轲有了误会,便说道:“你想多了,七年里,我一直在东瀛学剑,这你应该是知道的。”隐隐约约,廖刿似乎产生了一股直觉,来自库轲的身体中,像一股怨气。
“明天,你就要成婚了,谁还会关心我呢……”库轲将玉佩握紧。
“别闹了好吗?”廖刿说着就想拿回玉佩,“你算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这时,库轲的掌心变得全黑,扩散在库轲的手面,廖刿心惊了一下,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手变成这样?”
“刿哥是我的!”库轲说着,便一掌袭向廖刿,此时,一人影猛然窜入,将廖刿突然一推,库轲的掌心正中了那人的肩头,只听着库轲大惊:“萨尔……”
“师兄!”
廖刿连忙翻开了萨尔的衣襟,只见一道绿色的煞气顿时随萨尔的身体蔓延开来,看着萨尔难受的惨状,廖刿怒视着库轲,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库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掌意味着什么:“我……是库轲啊……”
廖刿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谁给你的这种毒?打到人的身体上会致人死地的!”
“不对啊……那人对我说,这是……合欢散……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库轲放低了声音,“那人说……这个散可以让自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这是毒!绿色的煞气,这是白眉蛇毒!中招的人会在半个时辰内筋骨寸断,毙命而死!”廖刿怒喊着,眼中的泪水一触即落。小白恰好走过来,廖刿又朝它大怒:“你怎么不看好库轲?明明你闻一下气味就该知道这是不是有毒的!”小白听后,轻轻的走到了库轲的身后。
“谁给你的毒?”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那个人的长相,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库轲缓缓跪了下来,如果刚才中招的是廖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不对,即使现在中招的是萨尔。
廖刿缓缓将萨尔扶起,苦叹了几声,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救师兄,要是以前认真和娘学一些医术,现在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萨尔靠在廖刿肩上,强作笑意道:“你没事就好……太师父特地嘱咐我要保护好你……你也得保护好自己啊……”
廖刿再也忍不住难受的心情,放声大喊:“师兄……”
库轲跪在一旁,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她被人利用,现在心里面全是愧疚之意,她抚着脸,静默的哭着,不敢直视他们。
“别怪她……她很喜欢你。”萨尔对着廖刿指了指库轲道。
廖刿瞧了一眼库轲,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