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济州”这个城池了。那里的一切都破旧不堪。阉党刚除尽,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却丝毫没有缓解。而魏忠贤死前下的最后一颗棋,就是勾起了天下更多的农民起义。
皇太极接手了努尔哈赤的位置后,不断地对大明用兵。驻守宁远的守将名为袁崇焕。若不是此人,北京城早便被北方的满人夺取。而袁崇焕也是大明王朝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北方的满人倒可以暂时用不着担忧,但各地农民起义倒需要人去镇压。天下各处存在着魏忠贤的残党,东厂的鹰犬,属于后金“政府”下的各机密组织,残余“锦衣卫”,势力纷争无休无止。谁也不知道即将灭亡的大明王朝将会被何人夺取。
在济州大战以后,众人终于也有了短暂的调息。
……
屋顶上,小七早已离去,留下了薛盈儿一个人。廖刿有些担心,就过来看了看。
似是感觉到了廖刿的气息,盈儿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廖刿刚想道歉,却有些说不出口,“我想知道那个贵族令……是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盈儿说完瞥了廖刿一眼,又看了看天空。再转头时,这才发觉廖刿突然没了踪影,心里一急,立刻便站了起来,向四周一看,才注意到廖刿站在了一节的身后。
“这么关心我的存在啊?”廖刿笑了一下。
盈儿听后,脸红了一阵,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心想廖刿的轻功竟然练到了这么出神入化,他刚才的动作自己丝毫没有发觉。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盈儿问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追寻着你,但好像永远都追不到。”
“你也想了解我的过去吗?”廖刿问道,“也许了解了以后就能追寻到了。”
“如果你想说,我洗耳恭听。”
廖刿摇了摇头,笑道:“就不说!”说完快去轻拍了一下盈儿的头,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驾着轻功一跃,便消失了踪影。
盈儿见廖刿又消失了,便哭笑不得,直踏房顶。不过,想着曾经,也不仅是因为廖刿救了自己一命,才喜欢上他;更多是因为她喜欢他骨子里透露出的那股自信,即使面临再强的对手,而或即使向对手低头,也要让自己变强,朝着梦想而努力。自己总是在被他人保护着,却永远没有廖刿那种强大的精神力。与其说廖刿是她的追求,不如说,她的追求是一种真正属于她的气场。
她唯一不知道的便是廖刿为什么要当天下第一,如果仅仅是为了“不被欺负”这一目的,也许还太单纯了。
“我在富士山上送给你的衣服,你没有穿上啊。”盈儿心中想着,便叹了口气。
……
楚远山和聂鸣的尸体分别被廖刿与霍恩仇运到了济州城的后山,路上饿死的百姓数不胜数,战场上早已是尸横遍野,城内将士早已逃离此地,因为它与废墟没什么不同。
“他二人时常不合呢,不过都是好人。缺少了他们,我这组织又要空虚一阵了。”看着没有合上的棺材,又看着一旁哭泣着的小七,霍恩仇又摇了摇头。
“虽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们都是真汉子。”廖刿将剑插在了地上,正视着他们坟前的两把生前配剑,说道,“我一定尽我所能,以剑豪的名义,还你们一个太平天下。”
这几个字,说的十分有力,连霍恩仇都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却被一个年方不过二十的孩子说了出来。
“谁杀了聂鸣,我自会查出来。”小七坚定地说道,偷偷地瞧了霍恩仇一眼,又紧盯着墓碑,“两位大哥在天之灵,一定要相信,我绝对会替你们报仇。”
“们”这个字一出口,便引起了廖刿的注意。他不明白,小七为何也要替楚远山报仇,那个汉子并没有留下遗憾,没有恩怨情仇,也不知小七是不是不相信自己回来时所说的话。不过,尸体她也应该看过了,一定是战场上留下的伤,不会有错。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帮他证明楚远山不是廖刿杀的了。
“时候不早了,合上棺盖吧。”霍恩仇面无表情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缺了人可以再补充。”
小七气道:“老大原来一直都是冷血动物。”
廖刿摇了摇头:“这乱世,难免好人会死。但坏人最终也一定会死。组织确认的话,那算我一个吧。”
“我早已将你的名字飞鸽传书至组织总策划人。”霍恩仇说道。
“什么时候?”廖刿一惊。
“你带着解药回到济州的那一瞬间。”霍恩仇说道,“今晚指令会下达,将有一个新人加入我们组织。”
“你早就知道他们二人会死,对吗?”小七又怒道。
“嗯。”霍恩仇冷冷地嗯了一声。
小七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该恨他,还是该觉得他很聪明。
廖刿很理解小七的心情,又很想理解霍恩仇。只不过,自己却一点也看不懂他们的心。这么做,也算是及时将组织扩增直四人。实在不知,这从远方赶来的那个人,实力如何。
“一世一剑影,一命一刀魔,入土为安吧。”霍恩仇说着,便合上了棺材的盖子,将其埋在了地下。
小七转过身,不想说什么话,她的悲伤似乎已经无处发泄,现在也只能随风而散。
“廖刿,你就真的加入了后金的大营吗?”
听着声音,廖刿才发觉盈儿已经来到了此处。不过也不怪,整个济州城也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去哪里很容易察觉。
廖刿点了点头。
薛盈儿面带着怒色,随之闭上双眼,握紧了拳头,而又放松了下来。她恨道:“我看错你了。”
廖刿不解,问道:“为什么?”
盈儿没有说话,立刻朝着远处跑去。廖刿刚要去追,便被霍恩仇挡住。霍恩仇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去追她也没有用。”
“是因为那个贵族令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那是什么?”廖刿面向霍恩仇问道。
“贵族的象征,面对一切危难都可以凭它而化险为夷。”
“那她为什么要把它打碎?”廖刿不解。
“为了追寻你。她不想靠那种东西活在世上。令牌一碎,便是背叛了她的父亲,她没了身份,便是与天下为敌,她以为只有你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冒险。但当她发现,你也属于某个组织时,便感到了孤独——那种绝望的孤独。”
“那……她会有危险?”廖刿皱了皱眉。
“东厂会杀了她,我们组织会杀了她,起义军也会杀她。”霍恩仇说道,“一个叛徒,没有人会收留她。”
“她不是叛徒!她还有父亲,还有我!”廖刿急道。
“你是组织的人,是绝对不允许与她有任何关联的。今日放她走,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至于她的父亲,大概也不会要她了。”
“为什么?”廖刿困惑,“怎么可能?”
“收留她,薛凌志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产业将毁于一旦,他不敢冒这个险,纵使失去自己的亲生女儿。”
廖刿摇了摇头,这才清楚盈儿苦在何处。纵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追寻自己,换来的仅仅是伤感的别离。
说好的事情一过,就流浪江湖的。你的誓言,去哪了?
“我要去找她了。”廖刿的眼睛有些泛红。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下了毒。”霍恩仇说道,“你不能去,因为这个组织,我不希望再少一个人了。”
“下毒?什么时候……”廖刿的身体突然有些酸痛,神智也渐渐变得模糊,明明他的寒冰内力是能让他百毒不侵的。
“其实算不上毒,它只是根据你身体的特点制备的能让你睡上三天三夜的觉。毒在空气中散开,只有你会睡着。”
廖刿一惊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听霍恩仇说最后一句话:“不能再让你与她见面了。等她离开了济州城,你就会醒了。”他知道,她一定会离开。
……
夜晚,盈儿坐在床头,早已整理好东西准备走的她正等待着廖刿的到来。可是,他一直没有来,盈儿也越等越急。如果廖刿来了,哪怕是看她一眼,她也就会放下小姐的架子,宁死也会留下。
可是,这种江湖浪子的身份,让她何去何从呢?廖刿以前,也就是这种感觉吧……她想。
廖刿,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你真的抛弃我了吗?
她流泪了,心很痛,这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她现在一无所有,在这里等待的心情一点一点地化为了怨念。
我恨你。
门突然开了。
“廖刿,是你吗?”盈儿心头一喜,抬头一看,才发现并没有人走进来,于是她的脸又沉了下来。
不过,进来了一个熟悉的气息,盈儿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人缓缓地朝着自己靠近。
“离我远点!”薛盈儿突然怒道,这股气场顿时充满了房间,那进来的人腿脚一酸,被这气场震倒在地。
“盈儿,别紧张,是我。”
盈儿听着声音,才知道来者是薛家的六护法——暗影刺客。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还是来为执行命令刺杀我的?”盈儿冷笑道。毕竟她背叛了贵族令,背叛了他的父亲,与天下人为敌,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死的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朝廷鹰犬已将你毁了贵族令一事公布天下。你后悔吗?与天下为敌。要是我的话,想都不敢想。”暗影说道。
说起来,毁了令牌一事还怪盈儿一时冲动,中了小七的激将法。否则,这块令牌完全可以放在廖刿身边来保护他。
那暗影刺客,始终蒙着面容,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他的那双犀利的眼神,这是唯一的一次,他与盈儿面对着那么近。盈儿才发现他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已经很累了。
“我敢与天下为敌就够了。”
暗影刺客不回答,只是缓缓地摘下了面罩。这个人面色红润,清秀无比,若不是衣着刺客服,与大家公子没有什么分别。有一件事令盈儿十分困惑——为什么当初他要参加一节的比武招亲。
“那日比武招亲,你上台是我爹的意思吗?”盈儿问道。
“嗯……是的。”暗影听盈儿突然想这么问,只好这样回答。
“算了……不问你了,反正快要死了。”
暗影刺客连忙回答:“今天来到这里,不是爹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想法。”
盈儿听后,不以为意地笑道:“爹?你的角度应该称呼他为‘老爷’。别以为留在薛府一段时间就可以……”
暗影刺客突然打断道:“他就是我爹!我是他亲生儿子!你是我妹妹!”
“滚!我不信!”盈儿喊道:“出去!离我远点!我爹只有一个孩子!是我!”
“这么多年,我都是以对待妹妹的态度对待你啊,虽然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却从没将他的怨念转移到你的身上啊。”暗影刺客低声说道,“我的真实姓名,是薛无怨,爹这样待我,是希望我此生无怨。我虽然是爹的私生子,但爹待我很好,我永远都会报答他的。”
“快走!你是来祈求我的可怜吗?还想让我赶你几次?”盈儿虽是这么说,声音却已经降了下来。
薛无怨缓缓地说道:“不走。”
“别告诉我你想保护我,就算有一天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哥哥。”盈儿说道,声音变得很平静。
“我既然出来了,且以真面目示你,我就想守护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薛无怨面带愁容说道。
“这可不像哥哥对妹妹说出的话。”盈儿面无表情,“即使你还在我身边,我也只会把你当做护法,休想让我对你产生一丁点的男女之情。”
“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廖刿,可你们没可能的,因为你们的身份……”
“咱们更没可能!”盈儿突然怒气,怒道,“我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事实的!”
“我可以等的……”薛无怨回过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门被冲破,一道剑音传来,那是一个女子,身长六七尺,持剑很稳,只不过蒙着面纱,看不出是谁。
那女子瞧了一眼床上的盈儿,径直朝她冲去,无怨见状,先下一程,拔出匕首朝她反击过去,两刺客对决,气场实在与众不同。
那刺客动作的确很快,晃了几下便离盈儿近了几步,刚想朝着盈儿刺一剑,薛无怨用匕首向上用力一挑,屋内回响一道断剑残声,那女人的剑便被砍断成了两截。
薛无怨见那女人逃了出去,掏出毒针射出一发,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心有杂念,毒针仅仅射中了那女人的胳膊,还是给她逃了。
“盈儿,你都看见了,这里很危险,还是跟我走吧。”薛无怨恳求道。
“聂鸣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盈儿似乎发现了那根毒针,于是对薛无怨怒道。
“那人与你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生气?”薛无怨叹道。
盈儿听后,便冷静下来。心里想着,廖刿到现在也没来找自己,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穿好了鞋子,对着薛无怨说道:“那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
那一刻,盈儿踏出了济州城,还是忍不住回了回头。但是,每一次回头看到的都是失望与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