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岁月,如何才能找回,曾经的花,只在记忆中繁茂。”静谧的黑夜下,未央望着黑暗深邃的天花板,缓缓地说,“即使你再努力去追,也未必能够追上。或许我们都向往幸福的生活,就像海滩上搁浅的鱼向往大海一样。然而,噩梦已经发生,我们所魂牵梦绕的童年,有时,即使我们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够抵达!”
听到这话,棉铃心底一怔。
未央闭上了眼睛,“这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铁旋爷爷告诉我的话,他告诉我,逝去的过去已经成为了回忆,只能追忆,但即使付出再惨痛的代价也无法再寻回了。与其无助地哭泣,还不如用那份力气,用在实现父亲的遗愿上,在这世上,勇敢坚强地活下去!”未央睁开了双眼,“那一刻,我醒了……要是没有铁旋爷爷,或许我现在还继续活在那片黑暗中。是他告诉我,我必须要逃离,因为我知道了一切,我大伯一定不会放过我,要活下去,我只有逃离这里,逃离这片热爱的土地——海格伦特……”
棉铃抬头望望教堂深邃的穹顶,离开海格伦特,就像当初自己被带去英格兰,离开了故乡。一切和自己失去的童年多么地相似,就像同一朵花上被剥下的两片花瓣……
自己是不是也该像未央说的那样,勇敢地站起来,勇敢地直面现实,坚强地活下去呢……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答应母亲不再哭泣,还有那颗母亲临走托付给自己的信物,她下意识摸摸衣服内侧悬挂的那颗小小的石头,沾着泪水,隐隐有一丝微弱的淡蓝色微光……
后排的未央从背后将棉铃罩着头发的浴巾拽了下来,棉铃一愣,赶紧将石头塞回了衣领里面,回过头望着他。
未央看见了她眼角刚抹去的泪痕,他叹了口气,但旋即摆出安慰的笑容,“让气氛转换一下吧,我们就换个话题吧,”未央将浴巾在空中抖了抖,“说些愉快的事吧。比如你去英格兰之后生活怎么样了?”
棉铃望望窗外,将脸颊的湿湿的泪水抹开,也摆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未央,我没有哭……真的…真的……没有…哭……”但声音此刻却越降越低,棉铃越发觉得自己在欺骗自己,心中压抑的情感,越是抑制,在这一刻却仿佛越是要摆脱自己的眼眶,倾巢而出……
未央看见这一切,拍了拍她的背膀。棉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靠着未央的肩膀,泪水夺眶而出,泪泗横流的脸深深埋在他身前的浴巾上,当那股温热的泪流浸湿了浴巾,想拭干泪水,却发现早已泪流成河……
泪水打湿了浴巾,打湿了未央的衣服,未央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不要再抑制了,总有时候,我们需要好好地哭一场,我们需要一场雨,来洗刷我们的双眼,洗刷我们的内心。好好地哭吧,让自己淋在这场瓢泼的雨中吧……等泪流过,或许,一切都会结束的……”未央摸摸她的头发,听着她的哭声,陪着她一同伤心,一同哭泣……
乌云散去了,高高的明月笼罩了这座沉寂的小镇,微风吹拂着铜铃,微微敲动着教堂顶端的钟塔。皎洁的月光洒下一抹银色的余晖,落向沾着雨水的草尖,微风一拂,小草晃动着芽尖,抖落了雨水,就像一个流泪的孩子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所有的包袱……
“在葬礼之后的两天后,我和父亲生活在了一起,父亲要照顾他在英格兰的生意,所以我们搬到了英格兰东海岸的棉花园。”棉铃擦净了眼角的泪,蜷在长椅的一侧,倚着,望着窗外的星星,感受着透进来的爱尔兰雨后的清风,“虽然那里环境很好,但在我心底,永远比不上爱尔兰那淡雅的环境,还有那许许多多的童年回忆……我很喜欢爱尔兰淡雅的风,木棉树下摇摆的秋千,橘园的橘香,萧大伯的风筝,还有你小时候经常顽皮玩的滑翔翼。我很怀念那段时光,那段在海格伦特留下的美好回忆,但自从来到英格兰后,那种感觉却再也寻不到了……”
棉铃眼中略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我父亲是一位繁忙的棉花商,经常在英格兰各地奔波,要谈一堆一堆大笔的合同,我一年都很少见到我父亲几次。我就像是一个囚禁在棉花园里的孩子,八岁的我完全找不到任何童年的痕迹。在那里,我很怀念铁旋爷爷讲的故事,萧大伯的烤架,母亲的舞蹈,你的滑翔翼,梅姨的花洒……每年我都会缠着父亲带我回海格伦特的老家,去看望我母亲的墓碑。在我和父亲不在的日子里,海格邸姆宅院都是由老仆人梅姨在照料的,她说,我和我母亲都很喜欢花,她要永远让花园盛开着鲜花,这样不论我们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见纷繁的鲜花盛开在宅院的花园里……”
说到这里,棉铃突然哽咽住了……那一朵朵在花园里枯萎的鲜花,被散乱的脚步践踏的花坪,伶落在一边的花洒,那些惨痛的一幕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曾经的故乡,童年的印记,全都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消失了……就连最后,那一丝微弱的童年痕迹也被夺去了……”
“家园被毁了,还可以重建,”未央坚定地对她说,“但是人逝去了,就再也寻不回了!”未央攥紧了双手,“不论是什么代价,我么都一定要找回海格伦特的居民,我不相信,昔日海格伦特的笑声,就这样被轻易地夺去了!”
就像铁旋爷爷的话点亮未央的心,未央的话也让棉铃升起了希望。“嗯!”棉铃将快出来的泪水咽了回去,坚强地点了点头,“大家,一定都会回来的,一定……一定,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重见的一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