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马凤卧室。
阳光从屋顶上的几片采光瓦打下,在地上形成一个品字形的图案,沉睡的司马凤眼皮微微一跳,睁开眼见天已大亮,心中暗道不妙,腾地翻身而起。
可当他去开门的时候,发现房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正要开口喊人,屋外传来一个丫鬟弱弱的声音,“少爷,你醒了?”
“废话!”司马凤厉声道,“快给我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老爷吩咐过,请少爷在屋里休息。”
“靠!”司马凤又急又怒,在屋里来回跺着步子,来带桌旁瞥见香炉中残留的眠木碎屑,惊声对屋外的丫鬟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少爷,现在午时刚过。”
“什么?”司马凤顺手抄起桌上的剑器,斩在房门上,“秋韵,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开门,出来定要打断你双手!”
屋外的丫鬟秋韵差点儿被吓哭,委屈道,“老爷说这次要是再帮你开门,回来就打断我的腿……”
卧槽,这么狠!司马凤缓了一口气,哄骗道,“你放心,到时有我护着,肯定没事儿。”
秋韵丫鬟迟疑道,“真的?”
“骗你干嘛?”司马凤道,“有我挡你面前,难不成爹把我先宰了不成?”
秋韵见识过司马凤以前的纨绔,权衡片刻还是决定站他这边,“少爷你等等,我这就去找家伙给你撬锁。”
司马凤松了一口气,要是秋韵真一根筋不给开门,他还真没办法,“快点儿!”
半柱香的时间,房门终于被撬开,司马凤拧着剑匆匆而去,秋韵兀自跟在后面跑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少爷你一定要赶在老爷之前回来啊,不然奴婢的腿就保不住了。”
“行了行了,你从小跟着我,爹下不了狠手的。”司马凤直冲隔壁马厩,见只剩几匹劣马,心中暗骂一声,解下其中一匹马的缰绳,翻身跨上马背,朝落云山商队被劫的地方奔去。
出了南门,司马凤忽然一拉缰绳,扇了自己一耳光,“操,老子就算赶上了又有什么用,要真和那土匪打起来,我这身手别说救人了,自保都没谱儿。”
“得找人帮忙!可是我能去找谁呢?”司马凤以前结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愿不愿意帮忙不说,关键是除了花钱泡妞别无长处,指望这些人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干脆。
武刑司?对,武刑司相当于警局,应该会帮忙。司马凤掉转马头,没走多远又蔫了。武刑司出面,肯定是打着剿匪的名号去,程浮的那些私货定会当作赃物被收缴,他如此重视托运的货物,没准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到时候别又惹出麻烦才好。更重要的是,武刑司有自己一套程序,等它派人到落云山,恐怕黄花儿菜都凉了。
“这事儿还得自己解决!”司马凤在马背上急得团团转,低声骂道,“他奶奶的,原来那司马凤****去了,怎就不会结交几个靠谱的朋友?”提起朋友两字,白羽龙鸟突然浮上心头,司马凤一拍脑袋道,“猪脑子,怎把咱们三毛兄给忘了?”
他掉转马头继续朝落云山赶去,同时联系三毛道,“鸟兄!哥哥有难,快来帮我一把!”
落云山,吴黑子扶着浑身是血的司马雀疯狂在林间逃窜,泪眼朦胧的道,“鸟哥你挺住,咱们一定能逃掉。”
司马雀左臂被齐根斩去,鲜血汹涌而出,他喘着大气,虚弱的骂道,“他娘的,程浮那王八蛋竟然拿我商队当掩护,夹带了上百颗武源石!”上百颗武源石值多少钱?拥有购买权的人,通过正规渠道购买,一颗武源石大约要十两黄金,黑市的价格能翻一倍多!也就是说,在黑市购买一颗武源石要二十几两黄金,一百颗则需要两千多两黄金,相当于人民币四五百万,而且还是违禁品!
司马雀本想破财免灾,用钱把程浮东西买回来,所以一找到匪窝,便扔了百两纹银给土匪头子,岂料不说是百两纹银,就是百两黄金别人也不会买账啊!
司马家帮程浮捎带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其中肯定有猫腻,但没想到会搞这么大,司马雀把程浮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却听身后土匪的喝骂声越来越近,万念俱灰道,“黑子,哥哥这次是走不掉了,你自个儿逃命去吧,记得帮我照顾凤儿。”
“鸟哥你休说此等埋汰话,土匪罢了,咱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吴黑子紧了紧气,脸上突然浮起几分凶悍,左手一把搂住司马雀,在林中穿行得更快了几分。
司马雀含泪道,“黑子,哥哥也就在你面前威风威风而已,走到外面连狗都不如,这几十年要没你撑着,商铺早就垮了。”
吴黑子粗声粗气回道,“若没鸟哥你,我黑子也早就见阎王去了。”
司马雀想起童年旧事,难得还能笑出来,“兄弟仁义,哥哥受了几十年,本无颜多求什么,奈何拙儿青涩,不知世间险恶,你答应哥哥,好生照料凤儿。”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吴黑子臂膀中挣脱。
“鸟哥!”吴黑子回头,只见司马雀萎靡在地,脸色卡巴,断臂处溢出的热血涂得满身都是。
司马雀说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虚弱道,“去吧,有你在凤儿身边,我才放心。”
吴黑子虎目尽是血丝,望着追来的匪徒,紧握双拳咬牙切齿,悲愤的吼道,“我吴黑子来日必将荡平这落云山!”愤然转身,已是老泪纵横。
吴黑子正欲逃离,陡然全身一僵,转过身狂喜道,“鸟哥,小凤来救咱们了!”
“什么!”本来司马雀都要咽气儿了,一听此话猛的睁开眼睛,如看到了末日一般,“哪儿呢,这小混蛋不是来凭白送命吗?”
吴黑子可不那么觉得,拾掇起司马雀道,“他带白羽龙鸟来了!”
司马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道,“哪来的白羽龙鸟?”
“小凤不知道在哪儿学了一种功夫,名字也怪怪的,叫什么心灵网络,只要入了他这个网络,不管相距多远,相互间就能传递消息,而且和禽兽也能沟通!”吴黑子一边把司马凤和白羽龙鸟称兄道弟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边带着司马雀继续逃跑。
司马雀疑惑道,“我只听过传音入密,哪有什么心……”话还没说完,“咻!”一声箭响从背后传来,吴黑子痛叫一声,随即倒地,腿部插了一支颤巍巍的羽箭。
在另一个山坳,司马凤携白玉龙鸟刚救下两名护卫,焦急的问道,“你们可曾见到我父亲?”
其中一名护卫回道,“少爷,方才老爷正在和土匪头子商议,不料对方突然变脸,一刀便斩断了老爷左臂,场面顿时大乱。”
司马凤剑眉倒立,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老爷被斩了左臂!”
护卫点头,继续道,“咱们势弱,且战且退,渐渐被冲散,四处逃亡,当时吴头儿便护着老爷,不知去向。”
司马凤紧握长剑蹬蹬蹬退了三步,医院中父亲冰冷惨白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渐渐和司马雀重合在一起,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急忙踩着白羽龙鸟的翅膀跳上鸟背,“三儿,继续找。”
“凤兄,那边山坳也有人!”三毛身为白羽龙鸟,视力正是其所长,一路若不是他,司马凤根本发现不了葱茏树冠下的人类。司马凤想也没想,立马催促三毛飞过去,祈祷一定要是司马雀两人,根据吴黑子的消息,两人已经危在旦夕,再迟就凶多吉少了。
吴黑子那边,五六名贼人一拥而上,带头之人手中端着一柄蹭亮的钢刀,望着地上狼狈的两人冷笑一声,回头对远处放冷箭的弓箭手道,“这次你他娘的又立功了,不免老子分你那么多银子!”
“谢谢当家的!”弓箭手并没有现身,隐藏在林中,声音尖锐难听。
土匪头子招手对身后的喽啰道,“此山已非久留之地,赶紧把这两人宰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众匪领命逼上前去,吴黑子浓密的眉毛竖成一个倒八字,扶着身边的巨木站起来,“哼!就凭你们几个小蟊贼,就想要我吴黑子的命?”
土匪头子轻佻的瞄了吴黑子一眼,“哟呵,还真是死鸭子嘴硬。”转而对几个手下骂道,“还愣着干嘛,快给老子做了他们!”
“咻!”刹那间,又是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出,这次吴黑子早有防范,侧身一让,轻松的躲了过去。不过脚下稍一使力,伤口便撕心裂肺的疼,微微依靠在树干上,才勉强站稳脚跟。匪贼们有的撮着长刀,有的攥着斧头,不怀好意的盯着吴黑子这块砧板上的肉,嘿嘿冷笑着逼上前来。
吴黑子咬紧牙关挺直身板,腿上蚀骨的疼痛让他汗如雨下,低声对司马雀道,“鸟哥你快跑,我帮你打开一个缺口!”
司马雀没有回应,吴黑子余光一扫,发现司马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似没了呼吸,登时觉得天好像塌了下来,不顾腿上的箭伤,一瘸一拐的向司马雀走去,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一眼,突然感觉后脑勺劲风袭来!
吴黑子堵在胸口的焦怒瞬间喷薄而出,转过头暴喝一声,如晴空霹雳,右手瞬间闪电般探出,“当”一声脆响,硬生生抓住了袭来的长刀!他虎目喷火,像要把持刀的小蟊贼烧成灰烬一般,后者被吓得心胆俱颤,怔怔的松开手,腿脚竟不停使唤的退了两步。
土匪头子见状眉毛一扬,怒斥道,“真他娘的废物!”双手端着手中的厚背砍刀,冲上来照着吴黑子立劈而下。
吴黑子腿脚不便,难以躲闪,把夺来的长刀一拾掇,直像没有看见头顶落下夺命大刀一般,猛的朝强盗头子腰部横斩而去,势要与之同归于尽。
土匪头子哪愿和吴黑子拼命,硬生生止住攻势,腰腿一用力,愣是退了半步,险而又险的躲过吴黑子的夺命钢刀。他这一退便弱了气势,吴黑子拖着受伤的腿正欲追砍,岂料暗处放冷箭的家伙这般刁钻,一箭刚好拦住吴黑子攻势,随之其余匪贼群起而攻之,瞬间和吴黑子战成一团。
剑光凛凛,刀声嚯嚯,吴黑子再怎么勇猛,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消片刻便已伤痕累累,他拼死拉了两名小蟊贼垫背,便感觉后继无力,连连后退。
土匪头子见识了吴黑子厉害,不愿再与之硬拼,阴狠的目光投向地上的司马雀,突然对暗处的弓箭手喊道,“秃子,给老子射地躺着那个!”
正在等机会的弓箭手领命,瞄准地上的司马雀,“崩”一声放出一箭,那羽箭好似一条狠辣的毒蛇,从林中飞速穿过,势要夺了司马雀性命。吴黑子吓得额头青筋直冒,哇呀呀怒吼一声,“匪贼安敢!”拼着腹背受了两刀,一个懒驴打滚拦在司马雀身前,恰恰用肩膀挡住了箭矢。
白色箭羽在吴黑子肩膀上微微抖动,发出低声窃笑,吴黑子喉咙里痛喝一声,忽然感觉右臂有力使不上,紧握的钢刀“吧嗒”落在地上,一时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忙求助,“凤儿,吴叔顶不住了!”
“吴叔你坚持住,我马上就来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司马凤急道,可落云山草木茂密,连绵起伏,想找到吴黑子所在的山头可没那么容易。
“呸,乌鸦嘴!”吴黑子对司马凤唾了一声,换左手拾起钢刀,如不倒翁歪歪斜斜的站起来,一双噬血的双眼环顾匪徒,用尽全力吼道,“你吴黑子爷爷在此,不要命的尽管来!”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荡开,一直传了很远很远。
司马凤正要冲进林中,忽然一个激灵,隐约听到了什么,拍着三毛脖子喊道,“停,快停下!”
“怎么了?”三毛视力虽好,但听力却十分有限,司马凤没有回它,在鸟背上站起来,环顾四面群山,忽然指了一个方向,激动的对三毛道,“那边,往那边飞!”
吴黑子面对的土匪头子端是狡猾,也不上前打斗,靠着树干阴险的说道,“给我继续放箭,我就不信耗不死你!”
“咻!”又是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出,吴黑子一刀劈开,血迹顺着肩膀和腿部的箭矢成股往外流。一群贼人学着土匪头子,逃不让吴黑子逃,打又不和他打,围着哈哈大笑像看戏一样,邪恶扭曲的嘴脸如同地狱的恶魔。
吴黑子失血过多,渐渐意识迷糊,曾经的记忆一幕幕闪过脑海,瞥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司马雀,不由潺然泪下,丈高的壮汉竟一下哭成泪人,“鸟哥,这辈子是我欠你的。”
吴黑子略失神的刹那,又是一支冷箭袭来,这次他没有躲,也无力躲,“噗”一声中箭,整个人随着惯性直挺挺倒去,头顶浓密的枝叶进入眼帘,好似厚厚的一堵墙,墙外便是天堂,而这里,则是地狱。
土匪头子哈哈大笑,带着一帮喽啰耀武扬威的围上来,怎料“刷”一声,头顶的枝叶被豁然掀开,鲜活温暖的阳光伴随着急切的呼喊,“吴叔!”司马凤乘着白羽龙鸟钻进树林,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白羽龙鸟的翅膀顺势一拍,土匪头子顷刻化为一滩肉泥,其他匪贼见白羽龙鸟神兵天降,就像耗子见了猫,惊得撒腿便跑。
司马凤此时可没心情管那些土匪,跳下鸟背,急切的冲向吴黑子,摇着他肩膀喊了两声,“吴叔……”没有回应,又奔向司马雀,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惨白面孔,如遭雷殛,潺然泪下。
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抓住这个机会,朝司马凤一箭射来,那箭矢传出一声嚣张的啸叫,惊得司马凤血液凝滞,感觉脖颈传来一股凉飕飕的冷风,如勾魂鬼魅正要拿他。千钧一发之际,白羽龙鸟伸出鸟喙往前一探,准确的叼住羽箭,堪堪救了司马凤一命。
司马凤回过头,只见冰冷的箭头近在咫尺,一阵后怕之后,便是翻天的怒火,“杀!全他妈给我杀了!”
白羽龙鸟闻声振翅而起,掀开挡路的枝丫,爪子蹬着树干半跳半飞,在林中敏捷得像只猴子,一路直取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对方见白羽龙鸟追来,兀自要逃,可惜脚下还没跑开,天灵盖便被锋利的鸟喙啄了一个窟窿,登时血溅三尺,暴毙而亡。
司马凤也携剑冲上去,拦住一名逃跑的匪徒,虽然原主好逸恶劳,但好歹从小练剑,对付几个吓破胆的贼人,总还能斗上一斗,只见他手中宝剑舞作一团剑花,招招要人性命,狠辣无比。
那贼人一心要逃,并无斗志,在司马凤手上走了几个回合,余光瞄见白羽龙鸟返回,心中恐惧,却被司马凤抓了个空档,一剑穿心而过,口鼻溢血,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司马凤望着其他已经逃入林中的贼人,愤恨难当,奈何司马雀两人重伤待治,实在无暇分身,否则定要把落跑的贼人杀个干净!他疾步返回司马雀两人身边,看着两名至亲身上骇人的伤口,心知必须马上止血,焦急的冲白羽龙鸟道,“三毛兄,快去找些草药来。”
三毛猎食也常会负伤,倒懂得用一些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二话不说便飞了出去。司马凤从随身携带的荷包取出火石火镰,拢了拢地上的枯叶点燃,手都在微微颤抖,“爹,吴叔,你们一定不能死啊!”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把长剑放火上烤,等长剑烧得通红,咬着牙把长剑摁在司马雀断臂处,顷刻间滋滋作响,传出一股焦糊的臭味儿。
昏死的司马雀双目一瞪,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吓得司马雀双手一抖,又惊又喜,但司马雀叫声一毕,马上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这时三毛也衔了草药回来,司马凤连忙嚼碎敷在司马雀伤口上,从身上斩下一截布料稍作包裹,如此总算把血止住。
接着司马凤又来到吴黑子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三处箭伤,一处在右肩,一处在小腿,还有一处在腹部,其中两处贯穿了身体。这箭伤比刀伤更难,菱形的箭头能有效的阻止伤口愈合,一旦取出便会大量失血,凭司马凤手中的草药根本无可奈何,而且这箭头上还有倒刺,取箭的时候稍有不甚,便会造成二次伤害,必须得找大夫来才行。
司马凤把剩下的草药敷在吴黑子身上,包扎伤口尽量止血,“吴叔,你坚持住,你们都不会死,一定不会死!”起身招来三毛道,“鸟兄,快带我们回去找大夫。”
白羽龙鸟飞行速度很快,到熏风城用不了多少时间,但司马凤却觉得这一趟被拉得好长好长,长得他窝在三毛脖子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地球上死去的父亲,现在的司马雀,还有从小任打任骂、比司马雀还惯着他的吴黑子,一起被搅成浆糊塞司马凤脑袋里,怎么都甩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