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二爷设局
（1）
金耀辉确实是坛山村人，也确实是金二爷的本族孙子，但又是金二爷的生死冤家。
几百年前，坛山村金家老祖爷跟着多尔衮从关外杀到关内，满人进北京庭。为了鼓励八旗子弟继续向南作战，占领更多的土地，顺治二年，也就是李自成败亡的第二年，顺治帝颁行圈地令，俗称“跑马占圈拉皇绳”。立了战功的满人可以在一天之内骑着马跑，能跑多大的圈子就占多少土地，然后用黄色绳子一圈，就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了。这是历史上中国版的圈地运动。有一位历史“砖家”曾自豪地评价这次圈地运动：中国的圈地运动，比发生在英国的第一次圈地运动还要早半个世纪，如果说英国圈地运动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肇始，那么，清初的这次圈地运动，无疑为中国资本主义的产生作了重要的物质准备，虽然清王朝重农抑商的国策压制了资本主义萌芽与发展，但不可否认，这次圈地运动的重要历史作用。
金家老祖爷因为战功显赫，半天跑死了几匹马，就在坛山脚下拥有了几百顷良田，从此，成为方圆百里的大地主。金家老祖爷有两个儿子，盖了前后两进院落，后院是长房，前院是次房，从此，坛山村金家分为前后两院。开始前后两院亲如一家，后来因为老祖爷给儿子分家时有几百亩地没有明确，后人为这几百亩地起了纷争，打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虽然两院的后人每年祭祖都到一个最大的坟头上烧纸磕头，一个坟场里放鞭鸣炮，但一离开坟场就形同陌路。几百年过去，到了新中国成立，土地成为集体所有，人们围绕土地的恩怨就变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仇恨也渐渐冰释。金世豪是前院的后人，金耀辉是后院的后人，论辈份金耀辉应该叫金世豪“二爷”。金二爷发达以后，不管前院后院，金家人都沾了二爷的光。除了跟着二爷挣钱，譬如申请宅基地，同等条件下二爷也会多照顾本族人。十几年的光景里，金家又亲如一家了。金二爷发达了就财大气粗，心胸宽广，总以金姓大家长自居，不分前院后院，都当金家一脉。金家人也像铁板一块，共同拥戴金二爷，实实在在地把他当作金家的一面旗帜，一份自豪。
金耀辉是他奶奶的长孙，一落生就被奶奶当成宝贝疙瘩，给起个奶名叫“金蛋儿”。他奶奶抱出去经常跟人说：别看俺儿不行，给俺造了个大金蛋子！渐渐人们见了这孩子都昵称“小金蛋儿”。
正如小金蛋儿他奶奶说的，小金蛋儿他爹不行，身体一直不好，从年轻就像得了咳痨，往哪儿一站就先一阵穷咳，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蹲下身子接着咳。但他有一样行，能造儿子，一口气造出六个儿子，清一色。也许造儿子累过了头儿，四十多岁就咳死了。小金蛋儿从小就顶门立户，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罪都吃过。十五六上车站“扛大个儿”，跟大人们干一样重的活，有空还到村里的把式坊练武，长了一身疙疙瘩瘩的腱子肉。他力气大、下手狠，在把式坊摔跤、散打没他的对手。当年金二爷带领二百人闯关外，那时他还不到二十岁，跟东北混混那场恶战，就数他打得凶，一根棍子抡圆了十步之内无人靠近。他蹿腾跳跃，指东打西，一棍子下去就扫倒几个。那次金二爷能够从东北凯旋而归，其中就少不了小金蛋儿的一份功劳。
当年，收音机里正播放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岳飞传》里金兀术的儿子金蝉子，外号金弹子，勇武有力，村里人就把小金蛋儿改称“小金弹子。”
从第一次东北之行，金二爷对小金弹子这个本家孙子刮目相看。说他有金家老祖爷遗风，打仗是把好手！接下来再去东北，金二爷就不让小金弹子干那些脏活累活了，专门负责保安。自从小金弹子负责保安，天天带人巡夜，诺大的工地就再没丢失过一颗螺丝钉、一个钢筋头。后来，金二爷成立金建集团，石油基地的工程要做，市里一些大小工程也要争，就免不了打打杀杀。金二爷就成立了一个“保安部”，让小金弹子当部长。从此，小金弹子手下有了二三十个喽啰，又网络了不少道上朋友，仗着背后二爷的金字招牌，自己有一身腱子肉，成了坛州道上的一个“大哥”。
小金弹子在道上越混点越大，心也就随着大了。他利用道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朋友，不断扩大自己的地盘，开始为自己揽工程。当时他怕二爷知道，揽下工程自己不出面，让兄弟带人去施工。等二爷知道了，小金弹子已经掘到了第一桶金，有了些气候。金二爷想想，觉得自己还是装不知道的好。这些年他重用小金弹子，给高于别人的工资，不也是想拉吧拉吧这家子人嘛？六个半大小子没了爹，靠小金弹子撑门户，也着实不易，在外边揽几个工程，挣些钱给弟弟们盖房娶媳妇，也是一件好事。自己这个当爷爷的要是明着干预，非但挡不了，还把族人变成仇人，白惹村里人笑话，说自己当长辈的不仁义，不给后辈留口饭吃。但金二爷也在心里划了底线，你在外边怎么折腾都行，决不能把手伸进石油基地这个篮子里。
金二爷的底线真就管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