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靳东,如果大家能在这里有幸看到我的话,那么证明俞洋他还活着,这也说明那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丧心病狂。
也许您会问,那个非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所精神病医院里,而俞洋为什么会去记录我的生平事迹。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头说起。
从我所从事的行业说起,从02年冬天我家中的那场巨大变故说起。
记得那夜,大雪掩门,门外北风呼号。
一般在这种寒天冻地的天气里,农村人都早已拉上门栓,上床睡觉了。
可我父亲偏偏就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爱喝酒。拿他的的话说,饭后一斤半,给个神仙都不干。因此,每次吃过饭,他老人家都会自顾自的拎出半瓶酒来解瘾。
当时不知道我父亲哪根筋不对,非得拉扯着我坐在他对面,陪他喝酒。
那时农村里边有一个传言,说读书的娃子是不能喝酒的,喝酒能让人脑瓜不灵光,容易变笨,读不好书的。
我当时正值初三,过完年就得准备中招考试了。按老家人的说法,考上了县高中,就等于是半个大学生了。因此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那老娘可就不乐意了。她骂了我爹几声,赶我回屋睡觉。我爹赶忙陪笑脸,悻悻的说我争气,给他老靳家人长了脸,将来肯定是个大学生没跑了。(没跑了,家乡话,意思是肯定,一准儿。)
我娘是个实在人,最听不得有人夸她儿子,当下心肠就软了下来,不过也放话出来,让我滴酒都不能沾。
在我娘前脚刚出堂屋门口,我爹立马就给我拿了个杯子倒上了酒。我一看就傻眼了,我娘才走,我爹这就让我娘的叮嘱给忘到了爪哇国去了。不过看到酒,不知是不是遗传了我爹嗜酒的基因的缘故,我立马感觉到喉咙里有点发痒。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因为以前有过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经历,那时和村里的二棒子,狗蛋儿,偷了半瓶子酒,被我老爹知道后,差点将我撵到了山窑子里面去。
常言道:三月不识肉味,可我这是光闻酒味儿,不知酒滋味儿。
“想喝吗?”我老爹看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脸前的杯子后,率先发话了。
我吓的一哆嗦,摇了摇头,说道:“我娘不让喝,我也不会喝。”这话我说的有点心虚,毕竟我也是有过前科的。
我爹眼一横,骂道:“想喝就端起来喝,别他娘的畏畏缩缩,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我当时第一念头就是老爹今天是咋回事啊,这不是在骂我娘吗?
时至今日,回头细想,我才知道我爹是想让我不要被孔夫子的书生气给坑害了,作为男人要有男人的气魄。但是那一晚的那一场酒,却是我们爷俩儿有生一来,第一场酒,也是最后一场酒。
一杯酒下肚,辣的我直掉眼泪,老爹却在那儿笑我没出息,说我不像他老靳的种儿。
席间老爹像是喝醉了一般,不住的交代要我以后好好照顾我娘,听的我眼泪一个劲儿的流。老爹也不看我的模样,还是自顾自的说。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他这是在向我交代后事,就好像知道他那晚会出事一样。
我俩喝了将近半个小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声音沉闷,一听就知道是我家那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木子门。
我娘在临屋喊了声:“谁呀?三更半夜的来敲门。”
我如蒙大赦,抬头去看老爹,却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我敢肯定这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表情,他两只眼睛,瞪的犹如铜鈴,眼中竟然流露着恐惧,脸上的皱纹也不自觉的虬动着。
我惊讶老爹为何会如此,就听那头我娘喊道:“老靳他不去,你不用问了。”
“婶子,您行行好吧,就让我根叔去吧,我这村长还没当热乎那,让谁谁不去。这件事情办不成,我这村长也不用当了。”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我大伯家的老大儿子,也就是现在我们村的村长,靳磊。
“这村长你爱当不当,谁想当谁当,这冰天雪地的,你想你叔去背死人?你到底安的啥居心?”我娘刀子嘴豆腐心,她是心疼我爹,不想让我爹去。
我出屋门去,就看到大门口,我那堂哥手里拿着个矿灯,在那儿向我娘陪着笑脸。
看见我时,他就冲我点了点头,喊道:“东子,啥时候回来的啊?”
我看了看娘,冲他回道:“昨个儿回来的。……,娘,这是出啥事了?”
娘脸色一沉,“小孩儿子,不要打听那么多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要不然少不了别人在背后捅你刀子。”我知道娘这是明面上训斥我,其实是说给堂哥听的。
我这个堂哥,说起来跟我们是一大家子,但是却从来没给我们家办过一件支棱事(支棱:好,像样的意思。)。前年我家的鱼塘,他刚上任就给收了,说鱼塘占用的是公家的地。没让我们赔前几年公地私用的钱,就已经是看在是一家人的脸面上了。事后我爹大骂他是六亲不认,狼心狗肺,拿自己人开刀。
所以这次我一看他来,就知道又没有什么好事了。
堂哥自然听出这话里的道道儿,脸色一囧,就又说道:“谁当都不如咱自己人当,是不是,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嘛!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我娘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道:“你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这是因为你有求于你根儿叔,早几年你咋不这么说?还有你收俺家那三亩鱼塘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说。”
他这等于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跟谁讲亲戚套进乎,都不能跟我家讲,他这几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但是那都是踩着自己家人脊梁骨搞出来的业绩。
被我娘戳到痛处,他的脸色立马不自然起来。
我不想看到我这堂哥再出丑,就去拉了拉娘的胳膊,示意她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歹也是一家人,却不料我娘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为所动,并且甩开了我的手,一副不让其骂走就势不罢休的架势。
看了看我娘这架势,他吃了憋,心中自有不甘,一跺脚,像赌气一般,嚷道:“都不去,我自己去好了,我这个村支书亲自去把他背下来。”
说完也不看我和我娘,转身就走。
“磊子,我跟你去。”
不知什么时候,老爹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他抬头看了看乌漆麻黑的天后,说道:“要去得赶紧去了,不然老天爷的脸色要变了。”
我娘一听他要去,立马崩溃了,说话也带着哭腔,“老靳,那个地方去不得,那个东西抬不得啊!”
老爹手一摆,“去不得也得去,这是命。”
这个时候,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不知道娘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我就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只听到有声音,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只知道,整整一个晚上,都不见爹回来。第二天传回来了噩耗,老爹再也回不来了。带回这个消息的还是我的那位堂哥,当他红着眼睛跟我娘说时,我脑子嗡的一声,只感觉天旋地转,登时人事不知。
后来当我醒来,流着泪问在我床头坐着的娘时,娘只是一个劲的说:“这是命!这是命!”
但我不相信命,我好了之后,我发疯一般的去问我堂哥,后来他招架不住,才跟我托了底。
就在他去我家找我爹的那天中午,村后山中独居的老人突然去世了,堂哥得知后,担心老人家的尸首在山中被野兽啃坏了,所以才想找人进山将老人的尸体抬出来,他在村中动员了一天,也没人愿意去,这时他想起了我爹。
谁知道,当我爹刚进山就出了事情。
他说的这个老人我知道,是以前留下来的老知青了,后来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结束后,也不见他走,只知道他无儿无女,老了只能在山中独居,天气好时,村子里面还有人送饭给他吃,后来大雪封山后,也不见了其中动静。
听他说完,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微不可察的瞬间,我看到其中似乎有着一丝狡黠在闪动。
从堂哥家出来,我问了所有我碰到的人,问他们昨晚堂哥有没有去过他们家?可是他们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昨晚可是老天爷发了大怒,让大雪封了山门。
我知道了,昨晚堂哥只叫了我爹一个人到了后山,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也只有爹和堂哥他们两个人知道了。但是我始终不明白堂哥他为什么要编一个他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话来骗我。
晌午时分,我爹还有那个老知青的遗体被送回到了村子里,是堂哥叫人抬回来的,我娘哭成了泪人,但是我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我确信爹他没有死,这个长的跟爹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一个幌子。
葬礼上,我木然的看着号啕痛哭的娘,还有我的大伯们,心里却有想笑的感觉。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我的目光在找寻堂哥的身影,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
事后,村上的街坊邻居都在议论我,说我是铁石心肠,亲爹死了,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随后,我又去找了堂哥几次,但是他对那晚的事忌讳颇深,闭口不谈。劝说我是伤心过度,猪油蒙了心。
再到后来,我娘也不让我再提起我爹的事了,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
随着时间的慢慢的流逝,我也差不多快要将这件事情忘却时,谁曾想它就像是一个恶兆一样,在十年之后,却向我慢慢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