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突然打电话约我逛街。
自从青柚搬到她寝室去之后,我俩虽然上班都会碰面,也如日常一样打着招呼,却再没私下约过,那段密集来往、分享各种密秘的时光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个时候的我哪有逛街的心情啊,每晚靠安眠药勉强入睡,一睁开眼就满腹焦虑,脑子里全是借钱的事儿。紫烟见我迟疑,轻快地说你出来吧,你弟的事儿,我帮你想到一个好办法。
这话正中我的软肋,于是去了,在约定的茶餐厅里,我先到,要了咖啡等着。不到十分钟,紫烟穿了一条绿色旗袍裙搭配纯白貂绒外套,化着流行的眼熏妆,神彩飞扬地过来,小手指挑了个精美的袋子放在桌上,说我路过对面金店,见他们新推出一款合金项链,样式不错,就选了一条,耽误了一会儿。来来青桐,帮我看看漂亮不?说着从袋里拿出个红色丝绒盒打开,拈出条金灿灿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掏出小镜左右照着,问我,好看吗?
我面无表情地说,好看!
嗯,我也觉得好看。她收起镜子,摘下项链重新放回盒子里,瞟了我一眼,说昨晚那两头猪挺肥的,多给了一千多,就换了今天这条项链了,刚好可以配那件黄色礼服。我扬了一下嘴角,实在是没心情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她接过服务生手上的咖啡,放了奶和糖,略搅了搅,轻啜一口,说不错,味道比西边那家好。然后眼珠透过长长的假睫毛扫视着我,大概在等我开口。
我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人,特别是心存芥蒂之后,就更无话。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紫烟忍不住,开口说青桐,我就不跟你绕弯了,你是我最欣赏的朋友,看你这段时间到处借钱又帮不了你我也很难受。你也别太着急了,软骨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得慢慢来。
我搅着咖啡,嗯了一声。
如意说他表弟就是软骨病,这种病很花钱。你目前挣的这点,连一年的床位费都不够,更别说药钱了。我帮你想了个主意,来钱快又不用那么辛苦,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抬起眼帘飞快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自己的咖啡杯,说谢谢你,只要能救我弟弟,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紫烟一圈一圈地搅着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过了,现在你如想很快筹到一笔钱,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我们一起做,其它工作不可能来钱那么快的。再说了,这是自己挣来的钱,不偷不抢,谁的人情都不欠。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你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在夜总会呆了这么长时间,有固定客源,比那些刚来的妹儿有优势多了,做这个,肯定会有很多猪找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紫烟,等着她的下文。其实在她来之前红云已经跟我说过了,阿进让我去他那里,他愿意预支给我一笔提成费。
紫烟见我不说话,进一步劝道,你如果同意,我去跟进哥说,你在夜总会做了那么长时间,懂规矩,很多猪又认识你,不像刚入行的新人那样什么都靠老大按排,最起码也得给你按B级的标准算吧!
我收回目光,捡了一块方糖扔进杯里。都不知道这杯咖啡被我扔了几块糖了,端起尝了一口,顿时皱紧眉头,甜得太过了。
青桐,你是不是觉得尼桑会帮你?
我轻声说他电话打不通。
人家肯定是躲你嘛。你想啊,你在夜总会找人借钱的事儿,他能不知道?男人就是那样,激情来时一天恨不得24小时沾着你,一旦你有事需要他时,跑得比野狗还快。我前面那男人就是那样,******谈恋爱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保证不找第二个女人。结果呢,我回家生孩子还没满月他就找了个小三,带着我的钱跑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男人的话要是能信,猪都能飞了。
她见我不说话,停了一会儿子又说:青桐,我知道你对尼桑寄于希望。尼桑在他们公司只是三把手,上面还有大哥二哥管着呢。你让他一下子掏那么多钱救你弟弟,可能吗?你别傻了你,就算他真的帮了你这一次,将来呢,你弟弟那病你最清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将来花钱的时候够你愁的呢。为什么不趁着自己现在年轻漂亮有资本出去嫌钱呢?求别人总得看人脸色,不硬气!
我抽了一下鼻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你是不是觉得做这个名声不好?我跟你说青桐,我当初也是像你那样的想法,可是你看我现在,两个儿子进了最好的幼儿园,我还在县城买了房子,当初那些嫌我穷不跟我来往的亲戚又都出现了,什么原因?不就是看我现在有钱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什么是道德啊,你有钱了你就是标准,其它的都是狗屁。你好好想想吧,别这么傻乎乎的了,你一天到晚到处找人借钱,能借到多少啊?你知道这段时间他们都怎么说你吗?
我抬起头寻问地看着她。
别人都说你又不是本地人,如果借钱给你,你万一跑了呢,到哪儿找你去?
我收回目光,端起咖啡一口气全灌进嘴里,感觉喉咙被沾住了一样难受。我奇怪地看了紫烟一眼,心里有些疑惑。按理,我入行对于紫烟不是件好事,谁都知道一杯羹多个人分,其它人就会拿少一点,紫烟还如此不余力地劝我入行到底是为什么。当然,她也可能是因为贪图那点介绍费,当初听说她介绍青柚入行就拿了一笔钱。
见她不再说话,我拿起包,说谢谢你。
她也站起身,接过服务员手上的单子付帐,然后说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今天说的话。
和紫烟分手后,独自一个人顺着青石巷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清醒过来发现独坐在河岸上。
夕阳染红了水面,一群野鸭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嘎嘎地叫着,互相追逐时激起的涟漪层层荡远。我盯着对面焦黄的山色,却不知道焦点落在了哪里,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坠落,冰冷的风扯着我的长发向后零乱飞舞。心里感觉如临万丈深渊,无尽的绝望和悲凉缠得我透不过气来,特别想大哭一场,把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全哭出来。可是,哭完之后呢?那些委屈和不甘就都不存在了么?三弟的病就会好么?二弟的小餐馆就会回来么?母亲的眼泪就会干了么?
从包里掏出埙,十指移动,把所有的痛苦和忧伤都揉进音符里,《长门怨》的曲子如泣如诉,风声裹着哀怨在空中游荡!
二弟突然被抓,贩毒。
接完电话,我萎顿于地。
第二天我去阿进住的宾馆,敲开门,小倩看到我,向里面的阿进满意地飞了一眼,笑嘻嘻地把我让了进去。
我跟阿进说,我愿意去他那里做事,但是,介绍费不能给别人,我自己介绍自己,钱给我。
他笑着说好!
还有,我要按a级提成。
他愣了一下,稍倾说没问题。然后吩咐小倩。去拿三千块钱出来。
小倩及不情愿地拿出三千块钱递给我,说别人都是两千,进哥这是照顾你啊,多给你一千。
我看着小倩的眼睛,说我值这个价。然后木然接过钱,小倩呆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看着阿进,平淡地说进哥,我今晚辞职,明天听你按排。说完转身开门走了。
当晚下班,我把内服的衣服退了,办完所有的手续回到住处,在桔黄的台灯下,我给自己立了几条规矩。
一、不与任何客人发生感情纠缠,不见任何客人的妻子,只卖身、不卖心。
二、客人一次逃单或是少付费,绝不接待第二次。
三、不收任何客人的礼物,不打听客人的家庭情况。
四、不关心客人的工作,不利用客人的权利嫌钱。
五、不接不带安全套的客人。
六、每天保证跑步三十分钟、看新闻、听古典音乐,有时间就看书,各方面提高自己。
由于我一入行就按最高标准提成,让小倩极不开心,到处跟人说我自己介绍自己的,阿进是因同情我弟弟得了怪病才答应按最高标准提成的。
红云很生气,要找小倩理论,我拦住了她。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最怕的就是还没建立起固定客源就被姐妹们排斥,小倩这么到处一广播,别人只会同情我,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