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山坐落在安平国和巨鹿郡的交界处,海拔不高也就一百多米,山势相对平缓。既然叫元宝山,那么顾名思义就是像元宝一样的两座山峰,滏阳河从两峰之间流过,山北不远就是薄落津,也算是过滏阳河的一个重要渡口。
元宝山还算是地处要地,又没什么险要之处可守。若是太平年代是绝对没有贼寇会在这种山上落草,官府也不会允许贼寇落草在薄落津这样的渡口高处的。不过如今天下****,各县自顾不暇,各地贼寇丛生。也许今日几个活不下去的农民拿几根棍子占个山头就号称落草了,也许明日一群贼寇无奈下山圈几块无主的良田播点种子那就是良民了。这种时刻,黑与白、善与恶的界限似乎都变得更加模糊起来,所有的人都只是在为活下去挣扎着罢了。
元宝山山麓深处的李家庄,却是一片欢天喜地的场景。
原本这里是没什么李家庄的,黄巾乱后老庄主李安在这里建了这个半农半匪的庄子。平时也在山麓平坦的地方耕作放牧,若是碰到饥荒灾年就下山拦路做山匪抢劫来养家糊口。慢慢的收拢了一些逃兵难民,倒是也成了点气候。
今日高铭带人下山做了笔大买卖,老庄主眼见钱粮充足过冬无忧,于是大宴全庄,肉管饱酒管足!
黑皮和秃子心满意足的灌了一大口酒,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神色来。特别是黑皮,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脸上亮的发紫,似乎有些醉意了。秃子还不时跟旁边的人吹嘘自己怎么大吼一声,对方就乖乖的把财物双手奉送上来。也怪不得两人贪杯,这些年饭都吃不饱哪还能尽兴的喝一回酒。这次庄主弄了这些酒让大家开怀畅饮,虽然是些浊酒,可两人却觉得从来没有喝的这么痛快过。
竹竿跟老头相对而坐,自顾自的吃饭喝酒,偶尔嗯嗯啊啊的交谈两句,简短精洁。两人竹竿孤僻老头阴沉素来都言语不多,不过现今两人眉角舒展,脸上也带着一丝喜色。
红眼倒是正身跪坐在桌前,端着杯子在发呆,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红眼姓赵名双字子固,在这个难民流民组成的庄子里,是少有的有名有姓还有字的,手上的功夫也是庄中数着的好手,每战必先,打到激烈的时候更是双眼通红,犹若鬼神。用肥牛的话说,这厮是那种打起来不要命的主。
肥牛一脸的和蔼举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玩“飞飞”,逗得那名孩童咯咯的笑个不停。身边更是围了一群孩子肥牛叔叔、肥牛叔叔的叫个不停,肥牛咧着嘴笑的一脸和善,如一尊弥勒佛一般,昨晚怒目金刚的形象荡然无存。
高铭斜靠在案几之上,毫无形象的双足前伸箕踞而坐,头发杂乱的挽了个发髻,还是有不少发丝调皮的跑到外面来,脸色微红,似乎还喝了点酒。眯了眯眼,打量着眼前喜悦的大人和欢呼的孩童,高铭的思绪慢慢的飞扬出去。
前世小富即安的公司小职员,今生为求温饱打家劫舍的土匪三当家,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铭哥哥。”一个身着青衣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小丫头,没大没小的。”高铭故意板着脸道:“要叫三叔!”
“才不呢!”小丫头却是一点都不怕,撅撅嘴,“铭哥哥也没比环儿大多少。”
“小心你二叔骂你哦。”高铭呵呵一笑,宠溺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二叔才不会骂环儿呢,二叔最宠环儿了。”小丫头脸红红的看了看高铭的样子忽然展颜一笑,“铭哥哥自己还是挽不好发髻。”说完跪坐再高铭身后伸手沾了点水,自顾自的帮高铭打理起头发起来。倒是弄得高铭颇为不好意思。
高铭斜靠着案几,小姑娘跪坐在高铭身后全神贯注的帮高铭整理头发,远远地望去好似高铭把头靠在小丫头怀里一般。
果然没多久一边的黑皮和秃子就朝着高铭挤眉弄眼起来,不时还低头嘟囔些什么,再伴着几声诡异的轻笑。高铭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个兵痞一眼,两人讪讪的把头转开,可惜不一会又回复原状了。
小姑娘哪能敌得过这种老兵痞。不一会就羞得满脸通红,强自镇定的帮高铭把发髻整理利索就红着脸跑回屋子里去了。
“欺负小丫头算哪门子本事。”高铭恶狠狠的对两人道:“喝你们的驴尿,别一口酒呛死。”
“谢三爷赏酒。”黑皮嘻嘻哈哈的笑着,“祝三爷幸福!”
秃子也嗯嗯啊啊的符合着,仰头又干掉一碗。
“闪一边去。”高铭懒得理会这群吃货,抬头望去,却是庄主李安凑了过来,一脸的皱纹都笑的舒展了开来,像一朵绽开的菊花一般。
“太公有礼!”高铭赶紧起身行礼,高铭对这老人还是充满尊重的,自己当时就是饿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这个老头的一碗稀粥才给救了过来。
李安其实年纪也不算大,也就五十来岁。只是他一直躬着腰,头发又花白脸上也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眼望去好似七十岁了一般。唯一出彩的也许就是那双眼睛了吧,浑沌中却不失锐利。
“老夫该谢过子烈才对。”李安一脸严肃的还礼。
“太公折杀在下了。”高铭赶紧搀住,可不敢让对方把这个礼行下去。汉代对孝道的重视超乎想象的严格,尊老敬贤更是深入人心的观念。假使一个人不敬老人不守孝道,不管你什么地位都会被社会唾弃,有些地方甚至有不孝者打死无罪的法律。回想前世,不赡养老人不尊敬老者的比比皆是,社会发展到这一步也不知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李安也没再坚持,只是紧紧的抓着高铭的手坐了下来,“这倒不是老夫要谢你,是代替这些人谢谢你。”李安指了指那些欢呼的汉子和雀跃的孩童,“这个冬天应该不会有人饿死了,那些布匹也能给每户人家添一件冬衣了。”高铭敬重李安不只是因为对方救过自己,更因为李家庄收留流民不似其余的山寨,有力气的青壮、美貌的妇人留下,干吃粮食的老幼统统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而是只要不是奸邪之人,又能够自力更生的不分老幼都留下来。如此,李家庄人口不少但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若是碰到灾年,李安还会拿出粮食救济一下村民。
高铭也是很开心的看着那些欢乐的村民。回到汉代末年,没看到想象中的大汉雄风却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尔虞我诈。现在看着李家庄中大人笑小儿闹,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高铭不禁莞尔,在土匪窝里竟然找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李安看高铭一脸笑意,也笑笑道;“早就看出子烈不是普通人,手上细腻的一丝老茧都没有,挽发穿衣这些都做不好。”
高铭一脸尴尬,小丫头李环刚给自己梳洗了头发,人家爷爷就来提这一茬,高铭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李安也看出高铭的不好意思,哈哈一笑,“原先子烈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能不伤一人就乖乖的让朱瞎子把自家的财物都搬出来任我等取,子烈好计谋啊!我家那二小子可差得远了。”
“二哥还没回来么?”高铭赶紧转移话题。李安有两个儿子,长子李宁早逝留下一个女孩,就是小丫头李环。次子李兴勇武有力,李家庄人都称呼李兴二爷,高铭则称呼李兴二哥。
“前几天传回信来,说是盯上了肥羊。”说到这个,李安眼睛一亮,“估计这几天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庄子外跑进一汉子,边跑边高声叫道:“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随着那汉子的叫喊,庄子内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高铭眉头微皱,一阵微风吹过,高铭分明嗅到一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