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冀州州牧府。
高铭首次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案几之前,毕竟对面的老头算是自己未来几年的老板了,要给予必要的尊重。
“参军虽然不负责具体事务,但军中大小事都能参赞一下。”说到这里皇甫嵩面色一变,严肃的说道:“军中不比其他,但犯军法决不轻饶!盖长吏说你闲散惯了,自己多多注意,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多去询问一下盖长吏。”
“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铭老老实实的点头应道。
“去吧,去处理一下家中的事情,七天后到军营报道。”皇甫嵩挥挥手吩咐道,“若是过时不至,是为慢军,按律当斩。”
“是,属下告退。”高铭起身行礼退下。军中果然严苛,一点小错就要砍头。
要挟,赤裸裸的要挟!前次见皇甫嵩时这老头和蔼的像个邻家的老翁,这次成了他的下属立马就变得这么严肃,没一会就敲打了自己两次了。
看到高铭退了出去,皇甫嵩轻轻的合上手中的文书,剑眉飞扬意气风发,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气势勃然而发。战场,才是这个老头的归宿。
章武县位于冀州东部,与信都相距颇远,高铭快马加鞭一路疾驰也走了将近两天。
“三爷!”高铭刚刚走进城门,黑皮就迎了上来,“太公估计这几天三爷要回来,特地让我们轮流在这候着,果然没错。”
“等几天了。”高铭心中有些感动,随手把马缰交给黑子,揉了揉大腿两侧的肌肉,两天连续长时间骑马磨得高铭大腿肌肉生疼。
“从安顿下来,太公就派人在城门口候着了。”黑子牵着马边引路边给高铭介绍章武县的情况。
章武县令姓王名颉字严直,冀州名士,以善望气名闻于世。所谓望气,是指风水学中的一种术语。风水师们认为人经过特殊的修习可以看到人头顶和建筑、城池上方的岚态状况,并且以此来判断凶吉。这种说法在史书上屡次记载,范增就曾经对项羽说过,刘邦有天子之气,应该尽快除掉。
王颉这个县令倒也算尽职,只是尽职的方式就让高铭难以接受了。黄巾攻城的时候,王颉倒是没丢了他冀州名士的风度,一身长袍施施然地登上城墙早出晚归的望气占卜,只是这个有用么?也是幸亏渤海郡乱匪较少,黄巾贼攻了数次没攻下县城,劫掠了四周的村子以后就另攻他处去了。
“寄命于鬼神啊。”高铭呵呵一笑,虽然对这种飘渺的信仰很不感冒,但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也实在是够飘渺的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章武县县城不远的一处庄子里,高铭与李家庄诸人同席而坐。这个庄子原来的庄主姓刘,黄巾乱的时候被屠戮而尽,像这样因为黄巾屠戮而全庄尽没的庄子在章武县附近就有六七个。因为这个庄子靠近县城,黄巾军头领攻城的时候就暂且住在这个庄子里,后来撤退的时候也没再焚烧,于是房屋住宅保存的还算完好。李兴带着一庄子人来上任,章武县令王颉考虑了一会索性让李兴带着人在这个庄子住了下来,这里也就更名为新的李家庄了。若是在太平年间李兴还要考虑一下,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历朝历代宗族之间因为土地房宅相互械斗的事时常发生,甚至有的时候一次械斗死伤数百人,官府都难以禁止。只是在这个乱世,被抛弃的良田房屋随处可见,李兴也就欣然接受了下来。
“子烈既然在军中任职,这次回来得了几天的假期。”寒暄过后,老爷子李安笑呵呵的问道。高铭被辟为将军府参军,李兴也做了章武县尉,老爷子这两天可是开心的很。
“给了七天假期。”高铭也笑笑,“三天后就走,快马加鞭两天就能到信都报道。”
“嗯,军中规矩繁多,子烈多多注意。”李安嘱咐道,“老头子也知道若是没有子烈就凭这个孽子是决计做不了这个县尉的。”
“我本来就不想当这劳什子官!”一直在一旁喝闷酒的李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李安大怒,伸手抓起眼前的酒樽就扔了过去。
李兴不闪不躲的给酒樽砸了一下,也不吱声低着头走了出去。
“二哥!”高铭起身叫道。今天一晚李兴一直闷闷不乐,独自一个人喝闷酒。
“不用管他!”李安起身骂道,“自小就是这种倔脾气,让他滚省得老夫看着烦心。”
“阿爷!”高铭心中也颇为纠结,低声劝道:“也许二哥是想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子烈别管他。”李安叹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李家庄留不住你,这次前去可是要随皇甫将军前往凉州?”
“嗯。”高铭点点头,“朝廷的旨意早就下了,接任的州牧也到邺城了,这次回去准备一下就该拔营出发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子烈多多小心。”李安紧紧的握着高铭的手嘱咐道:“让竹竿和肥牛他们几个跟着子烈做个亲随,无论在哪终究还是用自己人方便。”
“阿爷!”高铭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只是二哥……”
“本来前几天还挺高兴的,结果听到子烈你要随皇甫将军上战场就闷闷不乐了。”李安叹口气,“不用管这个孽子,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直到天色黑下来,高铭才灌了一肚子酒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打包一下行装。这房间是李家庄搬过来以后就给高铭打扫出来的,房子里的东西摆放跟原先在李家庄时一模一样。
高铭要打包的东西也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把长剑而已。即使是到了这个世界挺长时间了,高铭总是对这个世界缺乏归属感。本来想在李家庄糊里糊涂的混个生活,结果却又要跟着皇甫嵩去凉州平叛。高铭有些迷茫,即讨厌改变对未知充满畏惧,又想去看看对历史充满好奇。
走到窗前,本想看看月亮却看到对面山坡上独坐着一个人,看背影,却是李兴。
“二哥。”高铭走过去与李兴并肩坐下。
“嗯。”李兴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天走?”
“后天一早。”
“什么时候回来?”
高铭沉默一会,“打完仗就回来。”
“我知道你其实不想去做这个参军。”李兴看着高铭,“你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你讨厌束缚。”
“人总是要变得吗!”高铭盯着天上的月亮,“我总不能一直顺着自己的性子活着,毕竟无论在哪我都有在乎的人,有些事总是要去做的。”跨越一千多年再次盯着天上的月亮,李白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自己倒是见到古时月了。
“小时候大哥喜欢读书,我喜欢练武,阿爷总是笑呵呵的说,你们兄弟俩一文一武出将入相光耀我李家门楣。”李兴也盯月亮喃喃的说着,“大哥早逝,我拼命的练武就是想有一天我能保护庄子里的人,阿爷、环儿、李家庄的老老少少,还有你,老三!”
“我知道,是我没用!”李兴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才只能靠你的牺牲才能给李家庄找条退路。如果可以,我宁愿上战场的是我!”
“二哥……”高铭心中一热,继而笑着伸手重重的一拍李兴宽厚的肩膀,“我这哪是牺牲,我是去当官好不好,大汉左车骑将军府参军!好大的官呢!”说实话高铭自己现在都搞不清这个参军属于多少品迭的官员。
“凉州那边闹得很厉害!”李兴皱着眉。
“我知道二哥是担心我,我是去做个参军又不是做冲锋陷阵的先锋,没事的。”
“而且现在整个天下哪里闹得不厉害。”高铭苦笑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借这个机会出去见识一下,我们兄弟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县城吧。”
“你真这么想的?”李兴转头盯着高铭疑惑的道:“不会是为了安慰我吧?我记得你一直最讨厌的就是杀人,每次出去寻食打野谷都尽量不伤人。”
“原先是我错了,既然到了这个乱世就已经没法置之于外了。”高铭眉角微翘,“那我们为什么不潇潇洒洒的闯荡一番呢!”
李兴眼前一亮,不可思议的盯着变得意气风发的高铭。李兴是了解自己这个兄弟的,思维天马行空行事也往往出人意表,只是却一直懒懒散散的,在他心中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李兴就常常感叹,自己这个兄弟空有一身才华却一点抱负都没有。
“二哥可以趁此在章武县挑选流民拉起一支人马,好好操练一番。”高铭伸手搂住李兴肩膀,“这天下平静不了多久了,要好好的活着就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李家庄就是我们的根本!”
“嗯!”李兴重重的点点头,“放心,我定然办的稳稳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