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聪给二人分别倒了水,让舒落庭润润嗓子再继续说,因为现在对李云聪卸下防备,因此平时压低的声音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恢复了原状。
“你的声音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李云聪注意到了这种变化。
“嘻嘻,平时装男子,声音自然压得低些,现在是我本来的声音。”舒落庭放下杯子道。
“你本来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李云聪此刻内心的想法,可不知怎地竟然说了出来,他心中有些懊恼,好在舒落庭看上去并未在意,又开始讲后面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虽然我还是小孩子,可是这两年的这些练习让我有了超于年龄的洞察力和许多别人学不到的本事。我听到爹和娘有天说‘不知那天什么时候来,能多教会她一样必须的就教一样吧。’当时我还在想又要学习什么新东西了,没想到,剩下的东西,却要我自己在血和泥里面自己学了。”舒落庭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凝滞。
李云聪知道下面要触及最痛的记忆,他想知道发生的事情,可是又有些担心舒落庭:“要不,改日再说吧,今日你也累了。”他给舒落庭提供了一个缓冲的借口。
舒落庭摇摇头:“没事,迟早要说,反正现在我已经进入状态了,你就再累累听我说完吧。(万历)十年的春天,张大人的身体急转直下,据爹说是因为当年请辞不成,便连年劳累所致。从那时起,我们家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母亲开始收拾东西,我见到她把很多东西打成包裹,又将东西从里面取出来自言自语说这些可以再添置。可是我也无暇多顾,因为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但是他要我将他说给我的每句话都记清楚,而且每日我练功的时间从上午变成全天,晚上也不再出门,甚至父亲也常常晚归。”
舒落庭顿了顿又继续道:“六月的时候,张大人病逝。之后没过两天,我们全家一天晚上半夜起床,爹给自己和娘易容,我自己也易容,然后娘和我背着很少的包裹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在爹的带领下悄悄出了府。因为娘不会功夫,所以爹一路背着娘,而我则跟在爹后面,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或许是爹的训练,我能感到我们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我心中很慌张,想去找爹问问,可是我想他一定也知道,我跟着他左穿右拐走了好久,才终于感觉身后的那种压力没有了。后来爹把我和娘安排在一个闹市中的小宅子里,让我和娘把身上穿的衣服都给他带走,又嘱咐我们改变易容的方式,便立刻离开了。”
李云聪注意到舒落庭抓着杯子握在手中,而且越握越紧,指甲都有些泛白,他想让舒落庭放松,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需要一个释放的途径。
“爹走后,娘就带我熟悉宅子的结构,又让我自己上房看了周围街道的布局,然后给我展示了灶台下的密道。我知道事非寻常,就问爹为什么要独自离开,娘说爹要去送张大人最后一程。我似懂非懂,不过那小宅子虽然小,却备了不少生活必须的东西。娘每夜都望着窗户等待爹的身影,可惜始终没有等到。我们尽量闭门不出,娘只在早上人少的时候,被我易容后出去买些菜回来,我在家没事就照着爹的嘱咐练功,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地过了三个多月,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爹也没来过一次。终于有一天娘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我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说清、只是摇头流泪,不知怎地,我那时候出奇地镇静,安抚好娘后从她凌乱的叙述中知道她出去买菜的时候听街上人说,我们的家被炒了,我爹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预感很坏,和娘商量先离开京城,没想到还没等我们商量妥当,当夜就有人闯进了宅子。”舒落庭深吸一口气,李云聪及时地给她的杯子续了水,舒落庭将水全部喝下,才继续道:“那天晚上我和娘都睡得不踏实,院子外面一有动静我们就醒了。娘二话不说迅速收拾东西,我去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发现院外面已经被包围。好在那个宅子是排房,左右挨着邻居,后面是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那些人也只是在我们院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街口安排了人手把守。”
听着舒落庭的叙述,李云聪都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手心有些出汗,他连忙给自己倒水喝下,心中努力让自己放松神情,以免给舒落庭增加压力。舒落庭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看到李云聪这样,她报以感谢的一笑:“大人不必过于紧张,我这人没心没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