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奇肱人崇尚原始,大街上没有路灯,只有偶尔几家店铺前挂着的灯笼,在漆黑的夜里发出点点摇曳烛光。
夜市已经散了,白天的热闹消失殆尽,宽阔的街道上只余下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执着灯笼踽踽独行,一眼瞧去格外冷清。
何汐颜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握紧灯笼的提杆,嘴里有些发干。
——那怪物,真的会来么?
胸口的血玉散发出淡淡暖意,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稍稳定下来。
何汐颜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去想别的事,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一阵轻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腥味,像是什么巨兽蛰伏在黑暗中,轻轻吹了口气。
何汐颜背脊一阵发凉,好容易按捺住想要逃走的心情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却有些不对,她停下,举高灯笼一看,登时全身血液都凉了。
这乌漆墨黑的巷子是什么鬼?!
她本应该在宽阔又宽阔的大街上啊!
何汐颜提高灯笼张望一周,入目处不是黑漆漆的深巷就是高高的砖墙,跟刚才所在的街道没有半点相通之处。
……流溪他们……还在么?
想起流溪说过“什么也别管,一直往前”……于是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走。
这时,有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汐颜停下脚步,凝神去听——不是错觉!
心脏骤然紧缩,何汐颜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头皮阵阵发麻。
流溪他们人呢?不是说她只需要把那怪物引出来么?
身后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那东西跟上来了!
顾不得再去多想,何汐颜迈开步子,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她追着那个变态的黑衣男,在无数窄窄的巷子中用力狂奔……
如果当时,她没有追上去,如果当时,她选择了视而不见,是不是就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一切了?
如果……没有如果。
慌忙中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何汐颜跌倒在地,手里的灯笼掉到一边,骨碌碌滚了一圈,里面的烛火扑腾几下,熄灭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走到了她身边,何汐颜轻轻吸了口气,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迅速朝一边侧了侧身,一个踝绞招呼过去。
刹那间,灯光大盛。
何汐颜侧开头,用手挡住突如其来的强光。好一会儿,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她放下手,慢慢抬头。
逆着刺眼的光线,她的眸子里映出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那熟悉的面容,一瞬间,让她干涩眼睛几欲落泪。
虽然明知道那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虽然明知道这很可能又是幻术凝成的幻象……
她颤抖着唇,念出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越洺……”
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飘过:“欢迎来到‘迷梦园’,我的,公主。”
“越洺”向她伸出一只手:“汐颜,过来。”
即便这是幻境,即便这是假的……
何汐颜泪眼朦胧,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
胸口的血玉变得滚烫,就像要烙进到她的心里。
何汐颜面带微笑,跟随着男子的牵引一步一步往前,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是要把那侧颜深深刻进心里。
“汐颜,我一直在找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何汐颜:“嗯,我知道。”
所以我从来不曾绝望,从来不曾放弃。你在等我,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汐颜,我们再也不分开。”
“好。”
等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汐颜,我爱你。”
何汐颜再控制不住,喉咙干涩得厉害,她仰头望着他,泪水在脸上蔓延开。
眼前的景象渐渐褪色,何汐颜握着“越洺”的手,看着他微笑的脸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然后,她唇畔的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眼里的难过不舍亦随之湮灭,整个人很快平静下来。
何汐颜擦了眼泪,开始打量这处所在。
面前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和奇肱城简单古朴的建筑风格不同,这里更像是近代欧洲宫廷和清代皇家殿堂风格的结合,精致而繁复,沉稳而奢华,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种贵气。
何汐颜的目光停在殿前站着的黑袍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材较一般男人略显单薄,青丝如瀑垂至脚踝,面容很美,美得阴柔。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惊讶,问:“既然你没中‘迷’,就应该知道那是假的,又为何还要跟他过来?”
何汐颜说:“假的又如何,至少我见到他了,心愿了了,不是么。”
男子微微一笑:“‘迷梦园’便是为完成世间女子心愿而存在的。若你留下,我可以让你每天都见到他,听到他说你想听的话,你可愿意?”
何汐颜略一思忖,微笑:“为何不愿?”
男子说:“你随我来。”
何汐颜跟上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头,冲她一笑:“唤我阿迷便好。”
何汐颜点点头:“阿迷啊……”
心想,如果不是事先看到那个奇肱女子的惨状,知道这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她几乎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以为他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妇女之友”。
走过长长的廊道,阿迷在尽头的大门前停下,说:“到了。”
何汐颜深吸了口气,心跳加快了几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流溪还没有出现,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说不定,开开和那些失踪的少女都在里面。
也许她能做的不多,可至少,她是清醒的,她可以为流溪他们争取时间,也可以试着去唤醒那些女子。
现在,就看流溪能不能看懂她留下的那些标记了。
何汐颜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廊道,只近几米范围内有光,其余都隐没在了深深的黑暗里,如同一张血盆巨口。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再回过头时,那扇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而那阿迷,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