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谷虽不是和尚庙,也不是尼姑庵,不戒酒,却素来不吃荤,这小半年下来,可苦了从小天天山珍海味的吴少主了。
适日,恰逢少凰来明月阁找吴千齐消遣,说来绕去,向来磁场不和的两人竟在这吃荤上达成了共识。
“不行,要是师祖发现了怎么办啊?”
那两个冤家商量好后,又来找路雪菡,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反对,也是,她自小在这清月谷习惯了,凭她的智商,可能猜不到肉还是一种能吃的东西吧!
尽管两人有不相上下的三寸不烂之舌,可路雪菡的耳朵好像被封闭了,他俩的音波并不能打入她的脑袋内部,来个深度洗脑。
“师祖只是没有给你吃过,但是他有说过不让你吃吗?”
这个,千齐师兄还真是说到了点上,师祖并没有明确提出过不许吃荤,路雪菡瘪着嘴,无言以对,眼看着这个认死理的丫头的底线已经濒临崩溃,赶紧趁热打铁,两人伸手拉着她就跑到了清月谷后山坡上。
“干嘛来这啊,师傅最喜欢这后山了,咱们换个地方吧!”路雪菡拉着他俩。
千齐师兄拍了一下她的小脑门,“你知道什么呀,这后山离我们住的地方最远,据我观察,至少有三窝鸟在这里定居,别处可没有啊!”激动兴奋之情已经要从他那双桃花眼中溢出来了,要是再耽搁,恐怕要流口水了。
“但是……”
“哎呀,我们就抓只鸟,又不吃那些花,而且现在花早就败了,三师兄不会来的!”少凰拉着路雪菡,不让她打搅吴千齐找鸟窝,千齐师兄小心翼翼地在一棵树下晃来晃去,转身回头向她俩做个嘘的动作,看来他已经找到目标了。
一个飞身,动作快如闪电,一只灰色的野鸽子扑棱扑棱地在他手里弹着腿,无辜的小眼珠滴溜乱转。
“哈哈,小爷先拿你开开荤!”吴千齐瞅着他眼前这个小东西,饿狠狠地说。
“吃掉它吗?它也太可怜了~”路雪菡想去摸摸那小东西的脑袋,可是它已经惊慌过度,根本不让她碰。
“那你看看我可不可怜~”吴千齐做着鬼脸,把腮帮子缩起来,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猴子一样瘦。
路雪菡对他甚是无语,不过还是试着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小东西,当然,她不会成功,唰唰两下,她便不能动了,原来,是少凰从后面封了她的穴道,真是可恶,怎么可以以多欺少还搞偷袭,不过,他也算有点同情心,是背着路雪菡来烤那可怜的小东西,而且一边宰,还一边念念叨叨的,也算是替它超度了吧!
不一会儿,扑棱翅膀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了,那俩人馋了这么长时间,肯定动作麻利,恐怕这时候那小东西的毛应该已经被拔光了吧,路雪菡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头一次见有人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她却没有能力阻止,如果是她的功夫比他们两人厉害,那么,那小东西就不会成为他们的腹中餐了,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练好功夫,保护需要她保护的人和物,就像上次凭借真本事保护了肥青一样。
随着一缕青烟飘过来,可人的香味也飘了过来,路雪菡竟然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顿时她又觉得真是太罪恶了。
“怎么样,香不香?”少凰拿了一块肉,在她鼻子前晃来晃去,脸上都是不怀好意地笑,路雪菡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为净。
少凰哼了一声,觉得无趣,便走开了,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那倆人吧唧吧唧地吃着,还有说有笑,任谁也想不到那是平日里的一对冤家,看来这美味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没一会儿,那只小东西就完全进入了他们的肚子,可是他们还是意犹未尽,蹑手蹑脚地又去找下一个鸟窝了,为了防止路雪菡碍事,她还是乖乖地站在那个地方吧。
如今已是深秋,凉风习习,路雪菡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山坡上,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那俩人去找鸟窝已经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怎么还没有回来,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一阵浓烟从身后飘过来,路雪菡心头着实一惊,刚才那俩人在那搞露天烧烤,吃完就走了,不会没有把火堆扑灭吧!不好的念头在路雪菡的脑袋里涌现出来。
怎么办?虽然背对着,可是那枯草燃烧的嘁嘁擦擦的声音越来越让她肯定,他们惹祸了。千齐师兄,少凰师叔,你们赶紧回来啊,要火烧后山了啊!
她已经能感受到野火的热浪了,不仅火烧后山,恐怕连她自己也是身处险境,水深火热,水深火热,不懂水深,可是的确身在火热之中,可怜她连个救命也喊不出来。
正是心里着急,一只大手忽然从后面环抱住她,一个飞身,带着她离开了险境,一看那破旧的青袍便知,是她最爱的师傅来了,可是她根本不敢有一点点的高兴,闯的这么大的祸,应该怎样才能弥补呢?
师傅解了她的穴道,望着那已经蔓延到山坡之下无法补救的大火,他眼中那悲伤的近乎撕心裂肺的神情,足以在路雪菡的脑袋里印一辈子。
后山上都是枯花野草,再加上助势的微风,这场火势着实不小,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扑灭,师傅浓眉紧缩,眉心的皱纹简直成了深深的沟壑,他匆忙飞身到谷口的莲花池,尽了毕生功力,以最快的速度凝神把池水唤到这后山,如天降甘霖一般,山火终于没有办法继续造势,只能善罢甘休,慢慢褪去,可是仍然不甘心地留下了它来过的痕迹。
师傅最爱的那些花,也难逃厄运,无情地被大火肆虐,虽不至于全毁,可是还是有一大片全部化为黑乎乎的光杆,师傅像失了魂一般,站在那刚刚被燃烧过的地方。
“师傅,对不起,我……”路雪菡拉着师傅的衣袍,每次师傅不高兴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趴在师傅身上,只要她耍一会儿赖,师傅就会释然地摸摸她的头发,可是这次……
“师傅,跟师妹没有关系,是我偷偷在这里烤肉,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您责罚我吧!”千齐师兄一改常日的不羁,愣是一下子低头跪在了下来,刚才,他和少凰看到冲天的火光,就立马赶了回来,不过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了。
“还有我,师兄,您怪我好了。”少凰也争着承担责任。
“你们走吧。”师傅的声音异常平静,可是路雪菡知道,他的心,一定很痛。
“不,师傅,是雪菡不好,你千万不要难过……”
千齐师兄拉了她一下,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了,师傅肯定想独自留下来,陪陪这后山,陪陪这后山的花,陪陪,他那以前的回忆。
师傅不说话,只是站着,眼神空洞洞的,以前,师傅嗜酒,虽然整天醉醺醺的,可是从来没有真正醉过,那时,他的眼神里,虽然有悲伤,有遗憾,却仍透有一丝回忆,路雪菡一直相信深藏在师傅脑海中的那份别人不能触及的回忆绝对是美好的,而现在,他的眼神,好像只有一片死寂。
没有办法,在千齐师兄的拉扯下,她还是百般不放心地跟着他们走了,每走一步,便要回头看一眼师傅的背影。
已是半夜,但是路雪菡怎么能睡得着,师傅在后山没有回来,这深秋的夜凉似水,他怎么能受得了?
起身下地,以最快的速度飞身来到后山,迷茫的月光下,只看见师傅只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就那样坐着,跟他说话也没有回应,好像他已经跟他的心一样,彻底和外界隔绝了,路雪菡小心翼翼地依偎在师傅旁边,只想用她小小的身躯给师傅一点温暖,看着她最爱的师傅,原本灵动天真的眼睛里充溢着伤感,眼泪不知不觉顺着光滑的小脸蛋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雪菡自小在清月谷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懂人情事故,虽然师祖总是静修,师傅嗜酒如命,但是从来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她天天自娱自乐,在清月谷上上下下跑来跑去,从来不曾知道伤感情仇,更没有流过眼泪,而现在,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眶中决堤,滴滴落在地上,与被师傅唤来的雪莲池水融为一体。
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怎样的环境,只要有师傅在,那就是她最安心的乐土,就这样,一夜,师徒二人相互依偎,她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流干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路雪菡才被少凰师叔和千齐师兄唤醒,她慢慢睁开睡眼,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马上高兴地站了起来,摇晃着仍然闭着眼睛的师傅。
不仅她,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深秋,所有草木本就枯萎,更别说那些花木还刚刚被野火蹂躏过,可是,后山所有的花木都挺直了腰杆,吐露着新叶,顶在茎头的枯花竟然重新绽放,她和师傅,正依偎在这片紫色海洋之中。
“师傅,你看,花儿复活了!”路雪菡瞪着圆圆的眼睛,脸上还有泪痕,不停地摇晃着师傅。
可是师傅没有睁开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师祖说他累了,那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已经把他累垮了,但是路雪菡相信,师傅只是醉了,醉在了这片紫色花海中,醉在了以前的回忆中,他,总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