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两厢沉睡。不知梦何处,直叫人心难安。
翌日,秋日初升,从睡梦中醒来,不禁打了个喷嚏,真是叶寒露重。姜来看向一旁躺在墙角的叶梦谦,一脸沉睡,并未惊醒。
姜来望着叶梦谦的睡颜,不由疑惑道这人究竟和那黑衣人有什么过节,竟然要下重手,一点一点地剜人的肉,这有多痛,姜来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自己因贪玩而从树上摔下,被枝干划破了肩膀,光只是这一道伤口就已经令自己疼的呲牙裂嘴,何况叶梦谦的身上背上均是大大小小的剑痕,那黑衣人真是心狠手辣。
姜来轻叹一声,想起池二叔曾对自己说过,江湖恩怨情仇,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一个简单的杀人,其背后就可能隐藏着一些惊天的秘密。
姜来甩了甩头,兀自出庙寻找伤药与果子。
叶梦谦悠然睁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姜来不似寻常女子,规矩端庄,每每步起,总是灵动欢快,仿若下一个瞬间,就要展翅而飞,自由自在,在她的身上,自己看到了心中的一种生活向往,如果今后有这般蝴蝶般的人儿陪伴左右,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昨夜若非交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样一个俊俏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家,心中竟如此胸怀天下,志存高远,若她是男子,昨日定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兄弟,但偏生这是个天真烂漫的丫头。
叶梦谦兀自扬起嘴角,既然她救了自己,那么自己只有报恩了。
站在山上的姜来不由打了一个喷嚏,这天并未凉,怎的有种怪异的感觉,举目望去,东方渐白,山上的花草果子一目了然,自是比昨日傍晚时分上山来的清晰明了。细看之下这庙后的山水,还真是美的妙不可言,这一片的绿树似乎无人砍伐,以致得以保持它们本身的成长,郁郁葱葱,要在其间隐藏躲避倒是毫不逊色于古云庄前的那片繁复复杂的竹林。这里离古云庄虽有一大段的路程,但要进入古云庄中就必定要穿透这密林,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奶奶他们会选择这里的原因,层层掩护。
姜来不知道为什么若只是平常脚步轻快地挥舞着狗尾巴草悠然下山。
却见一群人火急火燎地正往庙宇的方向走来,姜来一惊,莫不是仇家寻来了,但见那些人,均是粗布麻衣,与平民百姓无异,看步伐并不像是习武之人,顶多有些拳脚上的粗浅功夫。最前头的一人,打扮倒像是管家。姜来权衡着万一动起手来,以自己的轻功要想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便加快脚步,低着头便往领头穿着褐色窄袖宽袍的管家模样的男人身上撞去,但听那人哎呦一声往后倒去,好在身后的壮汉们一把护住男人,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那人一手叉着腰,本想破口大骂,见姜来是个女子,哎呦一声说道“姑娘,您这是往哪撞啊,这么一条大道,你怎么就跟我过不去,我这老腰啊。”
姜来见他样子滑稽,那鼻子下的两条胡须随着说话而舒张有序,啥是好玩,却依旧面露惊恐地说道“对不起。大爷,前方我碰见一条狗儿,心中害怕,不想逃命之际撞着您了。”
那男人一听,许是相信了,便摆摆手说道“即是这样,姑娘快快下山吧,我等还等寻我家少爷呢。”突又想到什么说道“姑娘,你可见到一位外着披风,内着月牙白长袍。神情俊逸的男子?”
姜来心下明了,原来那叶梦谦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难怪那人虽身负重伤,狼狈不堪,却自那眉间依旧韵着浑然天成的贵气。看来该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一日已过,若是再停留在此处,恐奶奶迟早会寻来。
姜来虚手一指前方庙宇的位置,神情慌张地说道“确有见一人与所说无异,正躺在那庙宇之内,奄奄一息。”
那管家模样的人一听,大惊大喜,也顾不得姜来,立即叫上身后的壮汉火急火燎地便往庙宇的方向走去。
姜来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捧着的果子伤药再举目望向那断壁残垣的庙宇,一时之间进退两难,自心底涌起的淡淡落寞之感,像是抽去了身体中的什么东西,心中竟有些后悔亲口告知了那男人叶梦谦的方向。终是踌躇之间,举步迈向了庙宇,远远便听见庙宇之中传来那男人激动万分的声音“公子,谢天谢地,我老吴终于找到您了。”
一句话,姜来便明了,叶梦谦当真是他们所要找的人,如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已安全,自己今日也必须离开这了,本就是萍水相逢,缘尽,自是各自天涯。
姜来轻轻将伤药与果子放在庙宇的门口,缓缓转身离去。山下的世界,或许斑斓琉璃,总比这剑下救人,栖身破庙来的有趣许多。姜来如此告知自己,便步履轻快地往那大千世界走去。
奶奶说这普天之下,富贵人家鲜少,多为贫穷百姓,日子苦不堪言。每天围首在那几亩天地之间劳作,男耕女织,一旦战争,便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无能无力。好不得这古云庄中,与世隔绝,繁华贫穷都不在,有的只是闲云野鹤,漫步梨花。
可姜来却并不觉得他们有奶奶说的那般凄苦,这一日的路程因不识得去诏安的路,而一路问着寻常劳作百姓,见他们和蔼可亲,眉间并无疲惫凄苦之色,那黝黑额上滴落的汗珠于阳光之下闪烁着晶莹,头戴螺旋状的竹帽,编法甚是有趣,在古云庄中从未见过。穿插之间,可见手法之精妙简洁。当真智慧。
一耕作的妇农,将走向诏安城的路线图在姜来的手中比划中,姜来细细聆听,句句记在心中。便朝前上路。
这脚力行走,当真疲倦不堪,好在小道之上,人烟稀少,道上无人之时,便行使轻功,目之所及的两旁花草树木,虽不如古云庄中景色秀丽,却别有一番风情。
行走至落日西山,一路上悠然自得,手中不知不觉倒多了不少不知名的花朵。
突的紫光一闪,一串银铃的声响回荡在这山野村间,衣诀飘飞,如沐紫金拨水,抚浪而过,好快的轻功,好俊的身形,当真是如落花仙子一般。晃思之际,那紫衣便翩然回转,停立在半空之中,墨发如瀑,丝丝飘飞于耳后,衬得那如玉面庞更是玲珑有致。素手纤纤,做兰花状,好似只要素手回转,便可隔空取物。
姜来自空中降下,仰头望着女子,不由失声呐呐出言“好美。”
那女子微怔,随即朗声而笑,于空中回转数回,当真是如紫蝶一般泫然飘飞。
眨眼便至跟前,姜来的鼻尖因她的碰触而微痒,想要推开她的接近,可她眼中的流光溢彩却叫姜来失了神,沉溺期间。这世外的人双眼都这般好看吗,叶梦谦也是如此,时而冰凉如水,时而烈焰似火,千变万化,难以探测一二,而眼前的女子似习了勾人摄魄之术,媚态流露,直叫人不舍眨眼。
女子轻眨双眸,唇瓣微起“哪里来的小姑娘,这般诚实可爱。且小小年纪轻功上乘。”说着退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未带走那清香迷人的香气。
我见她夸奖于我,且不见她有恶意,心中更喜这眼前之人“你可唤我阿来,我自南山而来。姐姐,你是何人?”
紫衣女子素手抚摸着贴耳垂于胸前的长发,好似在细细抚摸着一件上乘的宝玉一般,并不答话,反从袖中掏出紫玉短笛。紫玉在秋日之下,隐隐泛着朦胧光晕,此等宝玉自是千金难求。
不觉举步上前,自那素手之中拿过,果真是细腻如润,微微的凉意,直侵骨髓,素来上好的玉器都有着凝神安息的作用。这触手的微妙,更是证实了它的上等价值。我欣喜抬眸望向紫衣女子,但见她一脸错愕地望着自己,姜来一时不知她为何如此,微怔片刻才恍然我竟未经主人同意尚自拿了这价值不菲的短笛。
姜来慌忙往紫衣女子手中一塞说道“姐姐,对不起。”
紫衣女子将紫玉短笛收入袖中,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说道“但真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轻抬姜来的下颌说道“叫我燕秋霜。”
姜来不解说道“燕姐姐,我听二叔说这天下的美人均是肤若凝脂,涧水秋瞳,如今见了果真不假?”
燕秋霜笑声骤起,四处草木似有震动,回眸盯着姜来的眼睛,熠熠风采说道“好个单纯可爱的姑娘。我燕十娘如今已是三十,这皮囊不过每日以山泉露水采各季花瓣滋养,放得如此,娇嫩如十八九岁的姑娘而已。这世人均说我是那狐媚妖鬼,嫉妒诽谤于我。”
“姐姐,你竟三十。”竟已是三十的年纪,那古云庄中的池二婶也不过三十有余,早已是细纹遍布,肤色暗沉。与眼前的燕秋霜相比,仿若母女之别。心思微收,狐疑问道“姐姐,为何世人说你是狐媚妖鬼?”
燕秋霜眼波流转,说道“因我徒手拧断轻枯法师,卸去新科武状元双手,偷尽诏安第一富商的钱财,且……”
燕秋霜的发尾扫过姜来的面颊说道“且专诱拐尔等天仙小人进那窑子之中。”
“你诺当真抓我入那窑子,我定也有办法逃脱。”窑子姜来自是懂得,那是一日无意之中因池二叔与冯叔叔醉酒之时听得,姜来自是明白那窑子是何等混杂,专趟衣露背伺候男人之地。
燕秋霜抓过姜来的衣领,往跟前带去,倾身说道“好个狂妄之徒,但我燕秋霜喜欢。不过是见你小小年纪轻功不错想会会,不想却是如此有趣之人,若非有要事在身,定与你结伴而行。你修要再叫我姐姐,我不喜,记得叫我燕秋霜。”顿了顿说道“你要去何处?”
“诏安。”姜来如实回答。
燕秋霜眨眼而笑,“后方有辆马车,正是前往诏安,你待马夫御马而过,借其后座傍晚时分自可赶至客栈,住上一宿,明日再赶上两日,便可到达那诏安城。”
姜来抱拳称谢道“燕秋霜,大恩不言谢。”
燕秋霜嫣笑,媚态丛生,说道“你倒是有这江湖儿女的豁达洒脱。比那寻常闺中女子讨人喜欢上许多。”说完便施展轻功飞身消失。
姜来站在原地,这世外果真是有趣,何曾见过这般美丽却心狠手辣的女子。不知她是要赶往何方,做何事,若是与其一同上路,或许此人会带领自己进入更为不同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