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几乎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姜来呆立在原地,背对着他,心中因为这份不信任而寒气骤聚,握紧手中的碗说道“你若怀疑,大可离开,我自不留你。”说完便离开。
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姜来一面在这后山寻找着野果一面以树枝击打着沿途的杂草,愤愤有词道“好你个叶梦谦,不识好人心。回去后,我定当将你抛出这破庙,任其发炎留疤,让你终生留着这些个印记。丑死你,抽死你。”姜来不解气地击打在一棵枣树之上,立即枣子滚滚落地,我一颗一颗愤恨地拾入怀中。咬下一口,真是甜了。复又摘下数十颗。紧紧抱入怀中,当真是失策,当初下山真该偷下几套池华林的衣衫,这女子装扮不便撩衣而起,否则定能摘下更多的果子。
捧着果子入庙。放于案上,但见叶梦谦还未睁开双眼,看来是睡着了。姜来兀自拿起一颗枣子吃起,借着昏暗的光线环顾着四周,那破败的墙角还有一长凳,姜来抹去长凳上的厚厚尘埃,放置在中央靠叶云梦谦的地方,看来今天是要在这长凳之上睡上一宿了。
“在想什么?”
突如而至的声响,让姜来一时慌了神,重重从长凳上跌落下来,皱着眉头哀嚎起来。
叶梦谦轻笑出声,说道“我竟有这般可怕?”
姜来负气地从地上爬起,指着叶梦谦说道“你不知道夜半三更正是牛鬼蛇神出没之际,怎的悄无声息吓人。”
叶梦谦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说道“我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
姜来微怔,这世上竟有人不惧畏神灵,如此泰然自若地否认,姜来呐呐出言“那你信什么?”
叶梦谦的双眼像是穿过这层层黑暗直达自己的心底,悠然出口“我只信我信之人之事。”
好个狂妄之人,姜来轻笑出声“你信之人?何为可信?不过人心易变,到头来不过错信你心。”
姜来看不见叶梦谦轻轻扬起的唇瓣,他似乎侧头望向案上的枣子,姜来会意,抓了一把枣子,递到他的面前,故意说道“我可是你信之人?”
他竟毫无犹豫地点点头道“自然。”
姜来错愕当场,凝神皱眉出口“为何?”
叶梦谦拿过姜来手中的一颗枣子放在手心中把玩,似乎那不是枣子而是一块上等的翡翠白玉。说道“别无原因,信便是信。”
信便是信。他此前的怀疑似还在耳畔,如今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全然相信了自己。似乎这江湖中人并不如奶奶所说的那样狡猾虚假。
咬了一口枣子,清甜入口,兀自好似沉思说道“你一女儿家为何会出现在那人烟稀少之地?”
叶梦谦的话中没了怀疑,姜来听的出他不过是好奇而已。挠了挠头说道“我自小便住在那与世隔绝之地,此次下山便是要历练一番。”
叶梦谦清浅而笑,并未追问。但姜来却未觉的自己的一番话欺瞒过了叶梦谦,相反这人像是不屑于揭穿自己的小把戏似的。姜来兀自吞咽口水说道“真的。”说完又觉此地无银三百两,懊恼不已。
叶梦谦看着姜来微恼的样子,说道“阿来,何事如此心烦意乱?”
姜来抬起头来,便见他的眼中似有戏谑,当下便明白,气的一恼,插手于腰侧说道“好你个叶梦谦,我好心救了你,你竟敢戏弄我。”
叶梦谦低低笑出声来说道“我怎戏弄于你?”
姜来一时被堵得不知该如何答话,涨红了脸,只能怒瞪着满眼笑意的叶梦谦。在古云庄自己何等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都是全庄上下依着自己,要风便是风要雨便是雨。还有那华林小子,虽讨厌,却处处依着自己,闯了祸便替自己担着,自己喜那紫金花,他便想着法子护其一年四季盛开,却掩着那手上的伤痕不让自己看见。不知如今那隐花园中的紫金花是否早已遍地飘香,记忆中那斑驳缝隙之间透着朦朦胧胧的光线,宛若妙龄花仙,千姿百媚。穿梭其中,素手轻撵,琉璃斑斓。
如今下的山来,救了眼前的人不说,竟被这样戏弄,失了奶奶华林的庇佑,自己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只能睡在这破败长凳之上中而非柔软锦被,往日隔窗暖屋而非如今这残壁断垣,鼻尖一酸,眼泪不由便滚落下来。
叶梦谦心中一急,怎的眼前的人就泪眼婆娑了,忍着身上的伤痛,挣扎着要起身,安慰道“阿来,你这是干嘛,我若说错了话,你尽可打我骂我,无端委屈了自己做什么。”
姜来见叶梦谦竟不顾伤口的裂开要起身,胡乱抹着眼泪,一把按住他说说“你不要命了?这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可惜了我那上等的金疮药。”
叶梦谦被姜来的话说哭笑不得,不再挣扎,任由姜来将那血渍草草擦干,说道“你这人,怎么性子这样不稳,白天我以为你气的就此离开,想不到你又摘了果子回来,跟没事人似的,现在我都不知说错了哪句话,你就这样泪眼婆娑,好似我范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果真,这天下的女子都是水做的,性情喜怒无常,难辨真假。”
姜来被叶梦谦这么一闹,心下的委屈都散了,扬着下颌说道“这天下的女子如何,我不知,但我若是水,我定要做那烈水,铁水,还将世上如你一般不知进退的男子都灼烫,灰飞烟灭了。”
叶梦谦朗声笑起,胸腔震荡,说道“你一姑娘家,竟这般口出狂言,若是男子,倒是可上阵杀敌,自有一番英雄气概,叫那外邦之人震慑不敢再进犯。”
听的那上阵杀敌,姜来的心中澎湃万千,豪言壮语道“那是自然,我若上阵,必叫那泛我中原之人,尽杀之,绝不姑息,叫这天下黎明百姓,共处一家,安享家乐,世代平安。再无征战。”
叶梦谦的胸腔震荡,如有千军万马踏遍而过,黄沙漫天之处,尽数锦旗飘扬,眼神灼灼看向姜来,竟叫姜来失了神,如有漫天火光,熊熊而来,缠绕攀附,进退不得。连自那四肢百骸都不知该向何处处之。姜来不懂这样陌生而躁动的感觉。一时只得沉沦在他的眸中,傻傻看向叶梦谦眸光中自己的倒影。如水月镜花,好似波光一点,便尽数涟漪散去。
“好。”叶梦谦闭目而息说道“当真是真人不可露相。”
目光敛去,将那滔天火光一并关了去,忽觉全然被抛掷空中却又狠狠坠入寒地,一时之间百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究竟该如何处之。往日从未知与人相处竟这般妙不可言。
兀自斟酌他的话,不禁有些好奇究竟在他的心中自己是何样,轻声开口道“即是真人不可露相,那叶大哥心中我本是何样?”
叶梦谦嘴角微扬,说道“初见你只是眨眼之间,连容貌都看的并不真切,只觉一抹鹅黄极速而来,好似落花仙子。”
姜来竟不知自己莽莽撞撞救人,落在他的心里竟是像落花仙子这样美之人。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看着他,虽知他未睁开双眼,但还是怕了。梳的站起身来,梗着脖子说道“哼,初见你闷不吭声,还以为是个闷葫芦,竟不知你也是个油腔滑调之人,那花仙子是何人,世人从未见过,不过无事之人杜撰罢了,你竟也拿来哄骗个姑娘家。”说着逃也似的重新躺回长凳之上,背对叶梦谦而卧。
手轻抚在心脏的位置,这似乎比往日要快上许多,直往上冲,难以抑制。屏息凝神听那背后的动静,起初似有细琐之声,最后竟都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中沉寂如初。我不知他为何而叹气,想来是他也似那池华林一般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娇娇姑娘家吧。
不知华林现在在哪,抬头望向那寂寥高空中的白玉圆盘,朦胧月光流连度在身上,温柔恬静,此刻那孤云山庄之中不知如何了,奶奶是否也在心中气自己这自小便顽劣的孙女,难以教化。姜来知奶奶一生跌宕坎坷,地处高位,除了那天下的君王,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即使是莹莹白发之际,手持权杖,依旧摄人,而最终忤逆她的人竟然是自小便苦口婆心的亲亲孙女。
姜来兀自在心中承允道:奶奶,他日我定负荆请罪,但这天下,我断然是要去见见的。等我腻了烦了,自会放下一切,回那古云庄,陪您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