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军离开诏安城的时候是清晨,天还未亮透,朦朦胧胧,带着凉意,姜来以为会如延寿那天,热闹不已,相送时才知裴将军只将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叶梦谦与徐清风。
徐清风的出现姜来并不意外,但裴将军通知叶梦谦,才让自己更加明白,或许叶梦谦的身上有着更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阿来,义父对不起你,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诏安城了,无法好好照顾你。”裴烈看着姜来愧疚地道。
姜来摇了摇头道“义父,能够成为你的义女,我想爹爹也会很高兴的,这便是对我最好的照顾了。”
裴烈笑着点点头,遥望着远方渐渐落下的夕阳,道“义父不得不动身了。”顿了顿,看向叶梦谦道“好好照顾着阿来。”
叶梦谦点点头道“将军,我会的,您一路保重。”
裴烈颇有些意味地道“想当年与大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如今只余我一人了。”
“世事多有纷扰变数,义父不必挂心。如今我与奶奶生活地很是幸福。虽与世隔绝却也惬意自在,阿来在这诏安城玩遍后必会回到奶奶的身边,义父不必太过挂心。”
“好。”裴烈抿唇浅笑,姜来是个颇有主意的女子,既安排好了自己的去路,自己便不用太过挂心。伸手招呼一旁的李伯道“李伯,走吧。”
姜来一行人目送着裴烈的马车走远。渐渐凝固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
两人慢慢地走在回府的路上,此刻天已亮透,却依旧挡不住砭骨的冷风。街市上的小摊小贩已早早地开始了营生。
“阿来,你真会回古云庄?”叶梦谦面有忧色地道。
“当然要回,但肯定是待我玩遍天下再说。”姜来眉眼带笑地说道。
“那你方才……”叶梦谦想起姜来对裴烈说的话。
“裴老将军心心念念着我这个义女一人在这诏安城中,难免担忧无法安心,所以我撒了谎。”
叶梦谦兀自点头,知姜来一时之间并不会离开诏安城,但总归是会离开的,眉间不由微微拧起。
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恍若惊雷般在这寂静的诏安城中响起,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叶梦谦身子微侧,将姜来护在身后,举目望去,见一对官兵停留在一俏丽女子的面前,一手持刀枪,面目狰狞的官兵,使劲地踹着女子,口里骂骂咧咧道“敢打老子,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俏丽女子只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儿,全然不顾及身上落下的拳打脚踢。围观的路人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姜来怒极,一步并作三步便要上前制止讨个说法,手腕却被人强硬地一拉,踉跄着步伐往后退过一步,高大地身影快速地挡在身前。微微一躬身说到“军爷。”
那军爷听到声响,停下动作,面上的狰狞褪去,换上趾高气扬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叶老板,有何贵干?”
叶梦谦温言有礼说道“军爷,何必与这女子一般见识。”说着便不着痕迹地将一袋分量十足的银两递给军爷,小声说道“军爷,望今日手下留情,我家表妹想进这翠玉坊挑选一二。”
军爷见着叶梦谦看着那不远处的清秀娇美的女子眼神暧昧,又转头看了看那女子正趴在那翠玉坊之前,当下了然,颠了颠怀中的银两,满意地招呼道“今日就给您叶公子一个面子,撤。”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对那女子踹上一脚。
待官兵转身离开,姜来上前,扶起地的俏丽女子说道“夫人,我扶您到那医馆之中。”
俏丽女子摇头苦笑“这世道,我命若草屡。每日苛捐杂税早已压的我们一家无力生存,姑娘何必救我,还不如让我们死了倒一了百了,一无牵挂。”
姜来愕然,竟有人宁可生生被踢死,也不愿活在这世道。不由怔在原地,目光投射向一旁清冷无波的叶梦谦身上。
一满面褶子的老汉,捡着被官兵踢落在地的炭,老泪纵横地说道“这日子怎还过的下去。”
姜来看着周遭面露苦涩的人们,疑惑地看向叶梦谦,叶梦谦却一个噤声的眼神给自己。姜来面有愠色,不由重重垂在叶梦谦的手臂上说道“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这皇帝身处高位,还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叶梦谦知姜来是真的生气了,但又害怕她冲动的性格会坏了大事,一把拉住她,悄然点了哑穴,快步拉着姜来便返回叶府。
一到府中,解开姜来的穴道,姜来便狠狠推了叶梦谦一把,说道“为何拦着我。”
叶梦谦面有愠色,说道“你怎的这样冲动,那官兵是不会在帝都脚下要了你的命,但总会想方设法让你生不如死,你是出了恶气,可那女子定会被活活打死,而你也会被连累着关进牢中。倒时,你是要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是谁的女儿,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吗?”
姜来从未见过叶梦谦如此动怒,竟是一怔,仿佛眼前之人本就该是如此英挺不凡,威慑众人一般,往日的儒雅谦谦不过是隐匿罢了,就而儿时哭闹不愿吃饭而被父亲怒吼拍桌震慑魂灵一般。且叶梦谦字字珠玑,将厉害关系一一剖析在自己的面前,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有可能毁了奶奶辛辛苦苦建立的古云庄,凉意渐渐自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透骨冰凉。
吴伯春儿等下人闻声赶来,饶是吴伯也从未见过如此动怒的少爷,一时竟也不敢上前劝阻。
叶梦谦见姜来眼中似噙有泪水,却依旧一脸倔强不肯低头。两人之间谁也不肯妥协,叶梦谦目有冷意,姜来是不知这招安城中的险恶,鲁莽冲动,若是离了自己的身边,再创出什么祸事,连着有九条的性命都不足以逃过。
吴伯见两人面色凝重,目有锐意,知是谁也不肯先低头,不由心中感叹,这姜来姑娘当真是有本事,竟让一贯温和有礼的公子也变得这般跋扈强硬。心中竟是一时感慨,躬身说道“公子,前厅,吴老板已在等候您。”
叶梦谦凝神,眉头微皱,离开姜来的双眼,负手离去。姜来看着叶梦谦离去的身影,心中委屈,操起一块石子,便往叶梦谦的方向砸去,石子落了空,跌落在地。
吴伯温和地上前说道“姜姑娘,昨日公子让下人记得今日买些桂花糕给您尝尝,这是诏安城中有名的小吃,春儿已经放在您的屋里了。”
姜来一愕,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望着吴伯和蔼的笑容,在看看那早已不见身影的走廊,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春儿,我累了,回房。”
吴伯看着姜来离去的背影,叹道,看来公子是要吃些苦头了。嘴角却不由上扬。
在前厅会客的叶梦谦,自吴伯进来之后,心思竟有些游离,目光不由自主地便瞟向门外。
“叶老板?”钱掌柜疑惑地唤着叶梦谦。
叶梦谦回神道“接着往下说,我听着。”
钱掌柜点点头说道“近日,有风声说南方的灾民涌入,城中已是人心惶惶,我们米庄可借此机会……”
叶梦谦喝声打断钱掌柜的话“若只是此事,不必再说,倒时依事判断,不必着急。”
钱掌柜从位上站起,说道“公子,若不趁乱起价,那就平白糟蹋了这大好时机。”
叶梦谦默然不语,轻轻端起茶盏,吹开浮在面上的茶叶。并不喝下,却是抬眼目视着钱掌柜。
钱掌柜不由一个哆嗦,额上滴下一滴汗水,躬身说道“明白。公子,我先行告辞。”
叶梦谦挥手,钱掌柜立即躬身而出,心内直泛嘀咕,这公子素来随和,今日这令人胆战的眼神,当真是让自己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都不免震慑。
叶梦谦押了口茶,放下,抬眼望着吴伯。
吴伯会意说道“姜姑娘已经回房了。”
叶梦谦点头,说道“好生照顾着姜姑娘,我有事出门一趟。”
吴伯犹豫着说道“公子,这姜姑娘还是您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叶梦谦面色凝重说道“若是有什么变故,吴伯你先稳住姜姑娘。”叶梦谦自是知道此刻离开不妥,但此行非去不可。计划已经迫在眉睫,稍有差池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吴伯躬身了然。
那兀自在屋中生气的姜来,正一股脑地将被子蒙在锦被之中,急的春儿连连说道“姑娘,莫要生气,别捂着锦被,失了气。”
姜来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家公子实在惹人讨厌。”
春儿见姜来还有气和自己抱怨,放下心来,竟在在床边,轻轻拉开被子,使力了几下,未能成功地将被子拉下,便罢了手说道“姑娘,我虽来这府中日子尚短,但也看的出公子是个随和温言的人,今日如此怒气相向,定是怕你受了什么伤害,紧张于你。”春儿的脑中不由闪过与贾云书的点点滴滴。
姜来翻开被子,一把坐起,正要发怒,却见那春儿一副失了神了样子,不由说道“春儿,你这是怎么了?”
春儿一时失态,忙掩了去,站起身恭敬地说道“春儿只是一时蒙了眼,进了沙子。”
姜来看着这窗门紧关着,哪有沙子可进,兀自观察着春儿脸上的神色,复又想到叶梦谦与自己所说的春儿身世,便也猜到了一二,犹豫着伸手拉住了春儿的手。春儿惊异地抬头望向姜来喃喃道“姑娘?”